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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乃阖家团圆之节,都城今夜并无宵禁之说,连城门都撑到亥时方关。
天色微微擦黑,七辆没有徽记的马车从城南悠悠而出。前面三辆看起来宽大精细些,后面四辆车辙印痕极深,想必行李极重。
行至城外三里,第二辆车的帘子忽然掀起一角,露出个四五岁男童的小脸。旁边的护卫急忙上前,厉声斥责一句,重重将竹帘子放下。
不一会儿,悠扬的笛声从马车内传出。凄婉哀伤,似诉离愁。
偏偏天边一轮圆月,仿似讥讽一般,衬得离别的笛声更加凄怆。
穆云珠不错眼地遥遥望着那行人走远。旁边的翎羽有些担忧,“郡主,我们回去吧?”
“翎羽,你可看清了,领头的那护卫……”
翎羽低声,“看清了,确是二公子身边的非墨。”
穆云珠轻声自嘲,“我非要来亲眼瞧一瞧,是不是很傻?明明沈瑞已经查得清清楚楚……”
沈稚急忙摇头,“不傻不傻,人命关天,是该谨慎些。”
沈瑞有点发懵,“什么人命关……”被沈稚捏了一下小臂,“哎呦。”
沈稚声音清甜,“哥哥说错了!那厮怎么配为人?依稚儿看,分明是他狗胆包天,想陷害云珠姐姐才是真的。哥你也别卖关子啦,赶快让北海把人带上来吧。”
穆云珠被这样一搅合,心情疏散了许多。“你们兄妹俩打什么哑谜?何来人命关天?”
便在此时,北海领了个十六七岁、一身素缟的小厮上前。那小厮面色苍白瘦削,一双眼睛微微红着,脚步虚浮踉跄,倒头便拜,“叩见郡主!小人徐浮,是丞相府猎苑主事徐斌之子。小人以身家性命为担保,向郡主娘娘揭发丞相次子宇文诺杀人恶行!此人口蜜腹剑,貌若君子,实则是个披着人皮的豺狼牲畜啊!他逼迫家父给猛兽喂食生肉,激发凶性。再以江湖幻药诱使野兽发狂,多次殴伤、打杀人命!”
“他不仅草菅人命,还暗中命令家父通过食物的增减、幻药的剂量来控制野兽状态,从而达到操控雅乐斋斗兽赌局的目的。换句话说,他想让谁赢,谁就能赢!哪怕押注的是一只鬣犬……也能打赢棕熊。雅乐斋每局的赌注总银近三万两,一夜的流水就高达白银十二万两啊……”
沈瑞眼睛瞪得像铜铃一般,“你说啥?”
沈稚清了清喉咙,俏脸一肃,“少啰嗦那些没用的,我哥让你说重点!”
“是,是。”徐浮低头伏首,“家父有罪,家父受宇文诺指使,上次赌兽那夜喂巨虎火流磺吃了一味子母幻药,又使心腹将兽笼弄得松脱……”
穆云珠怔住,喃喃自语,“所以上次猛虎脱笼而出,不是意外,而是有人蓄意筹谋?”
她闭上眼就能忆起当时宇文诺是如何奋不顾身挡在自己身前……
而她又是如何惊惧交措,慌张之间拔剑护他周全……那两名忠仆的血溅到她的绣鞋上,她当时心中既难过又感激,还有一丝不足为外人道的庆幸——幸而那血…不是他的。
如今想来,原来一切早有筹谋。
用人命堆出来的情真意切!
穆云珠只觉得头重脚轻,但她扶着翎羽的手臂,始终站得很稳。“你说的这些,可有证据?”
“有!小人有证据。”徐浮从怀中取出一瓶药粉,“小人所言的子母幻药有两副药方,其中母药已经交给了北海大人,这瓶配好的便是子粉。只需提前两三个时辰给猛兽服下母药,有需要时再将子粉搓成丸,放在人身上……猛虎嗅到,必要发狂扑杀了那人。”
穆云珠将那小小的瓷瓶接过来,拔出木塞刚要闻嗅,翎羽立即上前,“郡主不可!”
她接过来亲自闻了,向穆云珠摇了摇头。
徐浮立即解释,“此药无色无味,遇水即溶。服饮虽无效,但无论是抹在人肌肤上或是搓成药丸塞进衣饰中,都会被猛兽闻到。尤其是服下母药的野兽,闻之必要发狂,直到将携带子粉的人吞吃干净才肯罢休。”
穆云珠听得浑身发冷。
沈瑞皱着眉头,“此等秘事,宇文诺必定瞒得妥妥当当。你爹既然是他的心腹,如今你缘何背叛旧主?”
徐浮满脸悲愤,“宇文诺就是个畜生!我爹把他奉若主人神明,为他做了多少脏事?可他却为了保守秘密,将我爹…将我爹一并灭了口。他老人家是被鬣犬活活咬死的啊!我家是丞相府的世仆,全家三十四口的性命都捏在宇文诺的手掌心。事后他重重抚恤,面上又给足了体面哀荣。就算家中有人心生怀疑,也不敢多说什么。”
穆云珠皱眉,“既然如此,你今天和我说这些,就不怕丞相府报复你一家三十四口了吗?”
“小人不怕。”徐浮笑了,笑容中有一股咬牙切齿的恨意,“我是庶子!那个家中除了我爹,没人把我当人看。抚恤银两被祖父和嫡母瓜分干净,我那两个嫡出的兄弟人人有份,就连个小丫头都分润了好处,风风光光予三公子做了妾!可我呢?我这些年当牛做马,最苦最累的活计全交于我做,他们竟然连一个子儿都不给我!哈!既然如此,小人就算豁出命去,也要给我那惨死的爹讨个说法!”
穆云珠越听越皱眉,挥了挥手。
两个仆人便将他又原样架回去了。
徐浮彻底慌了,“郡主娘娘!小人所言句句是真!求您明察秋毫呀。郡主娘娘生得天仙下凡一般,您福泽深厚着呢!若没有小人作祟,那虎怎么敢扑您呢!娘娘……”
仆人赶忙堵了他嘴,将人拖下去。
穆云珠呆怔怔站在原处,似乎想通了很多很多。又似乎隐隐有些不明白。她不自觉将目光投向沈瑞。
沈瑞正掰着手指算自己这些年赌兽输的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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