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下马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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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在最前面的男人脸上皱纹不少，指甲缝还是黑的，上身穿着一件深色的棉布短袖衬衫，已经洗得泛灰，脚上是一双带着泥的破球鞋。这个人姓许，自我介绍说是郡总部的综办室主任，他旁边站着的年轻女人三十来岁，穿得可比他体面多了，崭新的套裙配着一双中跟皮鞋，头发挽在脑后盘成髻，长得算是漂亮。

这个女人声音也挺甜的，脸上还画了眉毛、涂了肉色的口红，笑着说自己姓虞，是综办室副主任，跟许主任一起迎接王主任和唐总监，待会儿代表郡里为两位接风。

还有几个小年轻都是办事员，跟在两个上级身后唯唯诺诺，王主任双眼扫了一圈，脸色不太好看，直接问许主任，“你们的马总长呢？”

许主任吓得身子一抖，腰都弯下去半截，脸上堆起献媚的笑来，嘴里结结巴巴地说：“马总长他……他病了。”

那个虞主任倒是很会来事，微笑着继续解释，“马总长身体一直不好，病了好一阵了，马副总监也常在家照顾他。他让我们代他向您和唐总监请罪，指示我们今天一定要把二位陪好。”

王主任听到这里，偏过头对唐民益说：“马副总监就是马总长的儿子，干了有六七年的副总监了。”

唐民益早在昨天下午就把这些都摸清楚了，此时只是点点头，对接待的几个人表示谅解，“谢谢大家的欢迎，其实用不着这么兴师动众嘛，以后都是一个班子里的自己人。”

虞主任嘴甜地又说了几句，王主任皱着眉头挥挥手，“接风宴就不用搞了，人已经给你们安全送到，我郡里还有很多事要忙，现在赶着回去，就把唐总监交托给你们了。你们要多听取他的指示，好好支持他的工作。”

王主任把场面话匆匆交代完，简直不想再多待一分钟，就像怕沾染上什么晦气一样，立刻跟唐民益握手告别。一行人目送那辆吉普车扬起灰尘开远。

唐青宏站在爸爸身边，仔细观察两个主任，许主任见着大一点的上级就腰都软了，要么是个野心家，要么是个软骨头，更可能二者兼具。至于那个虞主任，倒还真是个虞美人，在这个小小的镇上也算十分出众，但就是有点太会来事，摆不正自己的位置。

那位还未现身的马总长，父子两人占着总长和副总监的位子，而且时间特别长，光看那栋相比之下气派干净的房子，就知道是本地的土皇帝。总监上任，一把手作为班长不亲自来接，显然是要给爸爸一个下马威。

他好奇爸爸会怎么处理这事，是忍一步观察情况，还是先烧上它三把火再说？也给对方一个下马威。

两个主任还嚷着要给唐民益接风，说早就安排下去了，唐民益却快刀斩乱麻地交代他们，“许主任，接风真的不必了，你现在就带我去上门探望马总长；虞主任，请带我儿子去吃个便饭，顺便把我们下脚的地方准备一下。不用急于安顿，先住在接待站就可以了。”

话一落地，唐民益就把行李往虞主任面前一放，蹲下来跟儿子说：“宏宏，跟这位阿姨去吃饭，爸爸一会就来。”

两个主任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还想说点什么，唐民益站起来对许主任微笑，“走吧。”

唐青宏不由在心底暗赞：爸爸干得漂亮！

虞主任看着那两人消失在院子门口，只得吩咐身后的小通讯员，“去，到接待站开个房间，把唐总监的行李放好。”

唐青宏饶有兴趣地看着她指挥人办事的动作姿态，看来这位虞主任混得很不错。加上那身合体的新衣服、相对时髦的皮鞋，在这么个落后的小郡，她家的经济条件应该不差？

他老老实实地跟着虞主任去吃饭，对方亲热得很，温言细语地问了他不少问题，都是跟爸爸有关的。什么你家是哪的？你多大了？你妈妈怎么没一起来……他连着两天坐车累得够呛，只管低头吃饭，要么一问三不知，要么就甜丝丝的笑着装傻。他笑起来的杀伤力可比虞主任强多了，从小练的，把这位精明的综办室副主任也搞得母性泛滥，反而对他吐露了自己也有个七岁的孩子，马上就得上小学了，丈夫在媒体中心做事。

虞主任陪他吃完饭，把他送到招待所房间，还一直陪着他。等到唐民益回来，已经是午后两点多，虞主任赶紧要给唐民益安排吃饭，被温言谢绝了，说是在外面已经吃过。

虞主任离去之后，唐青宏眨着眼睛问爸爸，“你真吃了？不准骗我。”

唐民益哭笑不得地揉揉他的脑袋，“你这孩子，跟爸爸怎么说话呢？”

他紧追不舍，语气老成，“奶奶交代我的，一定要监督你，生活和作风问题都要！”

唐民益败给他了，抱住他老实交代，“我真的吃了。在马总长家吃的，他还给我讲了个故事，你想不想听？”

那位马总长明明病着呢，新总监上门探病也就从床上爬起来了，还跟他儿子马副总监一起，陪着唐民益吃了顿家常饭。马总长扶着老腰说起自己的光荣故事，全球混战时他跟第一任首席总长的儿子是亲密战友，后来那位战友被炸死，他也被炸瞎了一只眼睛，身上到处都有残留的弹片。战后老总长单独接见过他，还在他的那杆老枪上题了字。后来的和平年代里有人想整他，说他私藏武器，他反靠着这杆残缺不全的枪逃过一劫。他为国家战斗落了残疾，玉穹郡当时的总长给他在家乡这个二级小郡安排了工作，这一干就是二十几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