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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酒吧回家的路上,陈竹接到了陈文国的电话。
“家里人睡了,趁着没人我才打这个电话给你。”
陈竹眉心一皱,“爷爷,是不是家里出什么?事儿?了?”
“我还想问?你最近是不是出什么?事了?”陈文国拿起桌子上的东西,放在灯下仔仔细细的看着,“那个徐兰庭,最近难为?你么?有?”
陈竹顿了顿,声音彻底冷了下来,“他找家里麻烦了?”
“他敢...”陈文国叹了口气,“镇上的医院忽然给我送了些东西,我心里有些不安定。”
“什么??”
“也不是什么?贵重东西,就是几张‘医疗劵’。”但陈文国常年扎根基层,深谙农村的医疗政策,他一看那几张免费用药治病的“医疗劵”就觉出了不对头。
陈文国一生?奉献基层,受尽爱戴,身边都是纯朴的乡民。除了徐兰庭,陈文国也想不出还有其他人有这个心机手段。
“爷爷,您先别担心,我没事儿?。”陈竹猜到了背后的缘由。
原本,受人恩惠合该感激报答,可徐兰庭的所作所为?无一不在触犯着陈竹的底线。
他的家人,他的朋友,都被徐兰庭一手拿捏着。陈竹无力反抗这个手段通天的男人,只能暗自咬紧牙关?,强撑着不肯认输。
安抚好陈文国的情绪后,陈竹又想起自己那份处处是漏洞的“新媒体?”工作。
他都不用细查,心里便明白了。所谓的“随意的办公时间”、“新成立的公司需要新人材”、“年轻人适合做的行业”...都是徐兰庭一步步算计好的。
徐兰庭步步为?营,精心布置好了陷阱,就等着收获自己的猎物。
若陈竹再迟钝一些,或许未来等着他的,就是徐兰庭的图穷匕首见。
“徐兰庭...”陈竹无力地闭上眼?,“你一定要这样逼我么?。”
男人算得又准又狠,却?独独没有将?陈竹的意愿考虑在内。
徐兰庭的所谓的挽回付出,在陈竹看来无异于强迫,一步步,都要将?人逼上绝路。
“这是你逼我的。”陈竹睁开眼?,夜色中?,少年的身影恍若漂浮在流光里的尘埃。
但,蚍蜉尚能撼树,尘埃钻进心里,就是一道阴霾。
徐兰庭一心要将?陈竹攥在手心里,殊不知少年宁愿玉石俱焚,也不愿屈服。
***
陈竹连夜买了站票离开了京城。走之?前他简单地跟方旭解释了自己的情况。
他并不想隐瞒方旭,“徐兰庭不会放过我。方旭,我知道你重情义,能交到你这样的朋友是我的荣幸。但是,正因为?如此,我才不能再留在你家。”
在方旭怒骂徐兰庭是个人渣的间隙,陈竹再一次收拾好了自己的行囊,踏上了流浪之?路。
临别前,方旭紧紧地抱了抱陈竹,他这才发觉,看似高挑的人实则肩背单薄。
方旭才发觉,就算陈竹平时表现得再成熟稳重,说到底也才刚刚过了二十岁的生?日。
二十岁的男孩以单薄的肩背独当一面,承受着生?活的重担。
若说从前是盲目地崇拜陈竹,可如今看着那人背着行囊孤身走入夜色中?,方旭打从心底里敬佩这个比他还小几岁的“陈哥”。
“兄弟。”方旭高喊,嗓门依旧很炸,“保重!”
夜色里,陈竹没有回头。他挥挥手,拖着行李箱一步步走向自己的未来。
高铁驶入贵州的时候,陈竹终于从睡梦中?醒来。
“尊敬的旅客您好,列车前方到站——”
他整理好自己为?数不多的行李,下车后,给方旭报了个平安。
陈竹盯着手机看了一会儿?,而后三?言两语向徐兰庭交待了自己的行程。
“回贵州,勿扰。”
短信刚发出去,徐兰庭的电话便打了过来。陈竹索性按了关?机,而后拖着行李出了站。
从省城到村里有两个多小时的车程,陈竹一路颠簸,好在没有晕车。
看着窗外渐渐熟悉的风景,陈竹焦躁不安的心定了下来。
车子一路进了村。陈竹打开车窗,清风扑面而来,带着夏雨后的泥土清香,不知名的野花一路相迎,即使?无人欣赏也依旧热烈绽放。
陈竹眷恋地望着自己生?长的土地,它贫瘠、困苦,却?浇灌出一颗颗最纯真善良的心,养育了一代又一代贵州人。
无数人挑灯夜读走出了大山,却?又倦鸟归巢回到这里。
“竹子哥!”赤着脚的小娃娃奔过田野,红扑扑的脸蛋像一颗圆圆的西红柿,“哥哥,哥哥!”
“爷爷,竹子哥回来咯!”
大树后、田野间、石头堆底下,小孩儿?们一个个窜出来,跟雨后的小蘑菇似的。
陈竹连行李都没来得及放下,就被小孩儿?围成一团。
“哥哥,你放学了呀?”、“竹子哥幸好你现在回来,不然水坝里的鱼都被摸完了!”、“竹子,哥新添了辆摩托,明儿?带你转一圈去。”
陈竹抱起“小西红柿”,笑说:“春芽是不是长个了,重了。”
远处,姑姑早就一路小跑着过来,“娃儿?回来怎么?不提前打个电话哟,我叫你姑父去镇上接你咯。”
姑父一手接过陈竹的行李,笑呵呵的,“春芽儿?,你快下来别累着你哥。”
春芽趴在陈竹肩头,抱着自家哥哥的脖子不肯撒手,傻呵呵地笑。
“这个时候回来做甚。”陈文国腰上伤没治疗彻底,落下了旧疾,如今走路还得拄拐。
饶是如此,老人也迈着颤巍巍的步子过来接陈竹。
“想回来看看。”陈竹抿了抿唇,岔开话题,“洪生?哥电话里说家里的鱼苗苗都长大了,叫我回来吃鱼。”
姑姑也护着陈竹,“就是,竹儿?回来一趟多好。到时候上了大学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见着一面。”
说起大学,一向沉默的姑父接了腔,“竹子,考试成绩还没有下来吧?”
“嗯。”陈竹淡淡一笑,“还有几天。”
“将?来,是留在京城还是去别的地方——”姑父话还没说完,走在前头的陈文国哼了一声,“无论?走到哪儿?,都得有一颗报效祖国的心!咱们穷山穷水地方出来的孩子,哪个不是受国家政策照顾的?做人必须知恩图报。”
陈文国扭头看了陈竹一眼?,叮嘱他:“莫忘初心。”
“嗯。”陈竹闷声应下。
夜里吃过饭,陈竹抱着春芽出去转了一圈。
寨子里的人都怕热,三?三?两两聚在树荫下乘凉。陈竹一路走在熟悉的小道上,耳边是家长里短,眼?前是长长的水泥路。
风中?,是炊烟飘过后,人间烟火的余香。
陈竹放下春芽,脱了鞋,赤脚踩上冰凉的水泥路。
“哥哥,哥哥。”春芽跟个小尾巴似地,拎着陈竹的一双鞋晃晃悠悠地追在他身后跑。
“穿鞋,凉。”春芽抱着陈竹的小腿,跟个缠脚猫似的。
“芽儿?。”陈竹摸摸春芽的头,说,“你知道这条路是怎么?修起来的么??”
春芽懵懂地点点头,“伢伢,嬢嬢。”
“嗯,是哥哥的爸爸妈妈,带着好多人一起修的。”陈竹半蹲着,说着春芽听?不懂的话,“芽儿?,哥哥是从他们修的这条路走出去的,你将?来,也要从这条路走出去。”
“但是,你别学哥哥。”陈竹淡淡笑着,“不要被寨子外头的坏人骗。”
陈竹光着脚,抱着春芽,一步步走在窄窄的水泥路上。
他的父母魂埋此处,离家前,他也该到父母跟前走一走,也算有个交代。
寨子里的人都歇得早,陈竹回到家时,陈文国已经睡下。
换做平时,他是不敢去扰陈文国的。
但,陈竹的满腹心事也只有跟他这个“威严板正”的爷爷说。
“阿爷。”陈竹瞥了眼?陈文国床头的拐棍,小心翼翼地推醒了陈文国。
陈竹趁着陈文国睡意朦胧的间隙,出声说,“我跟你说件事儿?。”
***
不一会儿?,小屋里一声闷响。
拐棍狠狠敲在背上的声音,如闷雷,在寂静的夏夜炸开。
“不读书??”陈文国压着声音,却?压不住怒火,“不读书?你上哪儿?去?回来下田锄地,放牛砍柴吗?!”
陈文国指着陈竹的鼻子,“我养你一世,不是让你活成个窝囊样子!为?了一个男人,你要毁了自己的前程!”
陈竹被打得匍匐在地,缓了许久,才撑着胳膊缓缓跪直。
然而他什么?也没有说,只是闷头挨着陈文国的打,听?着他的骂。
打骂到最后,一切都显得太过无力。陈文国长叹一声,直直坐在床边,“就一年...”
陈竹紧绷的脊背缓缓蹋了下去,他听?见爷爷沉重的叹息,听?见这个要强了一辈子的老人,无奈又苦涩的哀叹。
“就一年啊...徐兰庭跟你纠缠了一年...”陈文国老泪纵/横,“怎么?就毁了你一辈子呢...”
陈竹终于忍不住,伏在爷爷膝头失声落泪。
阿爷,他不愿放过我。
徐兰庭不愿放过陈竹,企图以爱之?名,囚他一生?。
他陈竹的朋友,家人,甚至是前途未来,都被男人死死拿捏在掌心。
若不是走投无路,陈竹怎能自毁前程?徐兰庭是他的劫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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