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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通知血库备血,四个单位红细胞!”

“除颤仪准备好了吗?”

抢救室里仪器充电滋滋滋的声音响了起来,医生冲着年轻女人的胸|膛就按了下去。

“充电200J,充电完成,闪开!”

女人的身体弹了一下,脸色已经是缺血过多的青白了,除颤仪一取脑袋就偏向了另一边,从唇角渗出了血液混合物。

“肾上腺素,再来一支!”地上的医疗废弃物箱里扔了满满十来支用空的肾上腺素针剂。

可是心电监护仪上的数值并没有回升,反倒跌破了低值。

“血来了,血来了!”护士提着恒温箱跑了进来,把血液递给了医生,还没等挂上去,心电监护仪上已经变成了一条水平的直线。

另一间抢救室里也是同样的兵荒马乱。

林又元由管家推着从走廊上匆匆而来,面上似凝了一层寒霜,不住咳嗽着。

冯建国一眼看见他,就有些不忍地偏过头去。

老人拿帕子捂着嘴咳嗽,把印出血迹的那一面攥进了掌心里,沉声道。

“怎么样了?”

冯建国愁眉不语。

林厌倒的太突然了。

失血过多加心力交瘁,以及低体温症、缺氧、伤口感染、格林巴利综合症……

众人七手八脚把宋余杭送上救护车回头一看的时候,她已经轻飘飘地躺在了地上。

现场急救没能挽回她的自主呼吸和心跳,送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没气了。

也许是因为冷,林又元剧烈咳嗽着,管家替他拍着背:“老爷保重身体,小姐吉人天相……”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抢救室的灯灭了。

医生摘了口罩跑出来:“谁是林厌的家属,进来见她最后一面吧。”

林又元身子猛地往前一倾,咳嗽声不绝于耳。

“老爷!”林管家手疾眼快扶住了他,眼里渗出了泪花。

林又元摆手,透过他肩膀的缝隙和冯建国对视了一眼。

他缓缓直起了身子:“我进去,你也去,其他人不要跟进来,这事你们江城市局必须给我一个交代。”

以为这是要兴师问罪了,走廊上其他人纷纷噤若寒蝉,被这压抑的氛围弄得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一个刑侦队长脑损伤,深昏迷状态,尚在抢救中。

一个技侦负责人,还是根深蒂固家族企业的继承人,已经被宣告了死亡通知书。

冯建国戴上了宽檐帽,跟着医生大踏步走了进去:“她是为救人而死,应该的。”

等林舸赶到医院的时候,白布已经盖上了她的脸。

抢救室的仪器都撤了,她就静静躺在那里。

林又元没坐轮椅,被搀扶着一瘸一拐走了出来,浑浊的眼睛里满是血丝。

他路过林舸,被管家扶进了轮椅里。

“去看看你妹妹吧。”

林舸往前走了两步,猛地怔住,他的动作慢了下来,似是不可置信,伸出去的手又缩了回来,紧紧握成了拳头。

他在这样令人窒息的寂静里也不知道站了多久,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良久的沉默之后,他终是咬着牙,一步步走向了轮床。

每走一步都仿佛踩在了刀尖上。

那紧握成拳的手终是散了开来抓上了白布。

林舸闭着眼睛,颤抖着,一把掀了开来。

许久之后,他捂着脸,跪在了床边,肩膀剧烈抖动着。

***

那之后的日子,对于季景行来说是个噩梦。

宋母重病卧床,宋余杭脑损伤昏迷不醒,小唯因为电击留下了严重的PTSD。

她辞掉了工作,每天在家、儿童医院、市中心医院之间疲于奔命,还得应付警察时不时上门的盘问。

“你认识他吗?”桌上摆出的是两个男人的照片,一胖一瘦。

她沉默不语。

办案人员追问:“是否有什么过节?”

“孩子呢?可不可以接受我们的询问,指认一下犯罪嫌疑人——”

季景行猛地抬头,眼眶红了,提高了嗓音质问:“我老公是已故公安烈士,我妹妹是刑警,现在还躺在医院的病床上人事不省,我是律师,我女儿才七岁,还是在校三好学生,我们一家人都是遵纪守法的公民,上哪儿去认识穷凶极恶的歹徒,你告诉我啊?!”

亡夫的遗像静静地挂在客厅中央。

小唯仿佛没有听见妈妈的声音一样,抱膝坐在落地窗前怀里抱着一只布娃娃看夕阳。

她从那天在医院醒来就是这样了,不愿意说话,不愿意见陌生人,尤其是陌生男人。

季景行心痛到无以复加,眼泪早就流干了。

办案人员致歉起身:“打扰了。”

季景行没送,等人走到门口,却又问了一句:“林厌——”

局里早有宋余杭与林厌相好的传闻,是以他也没避着。

“林法医的追悼会将于一月后在江城市殡仪馆举行。”

季景行拿手捂住了脸,吸了吸鼻子:“知道了,谢谢。”

***

“冯局,人抓到了。”

“关审讯室,我亲自问。”

冯建国没让任何人陪同,独自走进了审讯室,铁门落锁,坐在对面的人颤了颤。

几天的亡命生涯,让他没有照片上那么胖了。

冯建国如鹰隼一般的目光牢牢锁定住了他,他虽然老了,但老当益壮,鬓角的白发更替他添了威严。

那肩章上的橄榄枝并四角星花在惨白的灯光下折射出了冰冷的光芒。

胖子知道,这是个大官,瑟缩在椅子上,垂着头,一言不发。

他几天没洗澡了,一身臭汗,散发出了难闻的味道,身上有血迹,鼻青脸肿的。

警方发现他的时候,他正蹲在桥墩底下喝河里的污水。

冯建国不动声色:“你的同伴死了,被人一枪致命。”

提起同伴,胖子更是抖了一下,抱着脑袋,想起了他脑浆迸裂的那一幕:“别杀我,别杀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与虎谋皮者,必死无疑。”冯建国替他倒了一杯热水推到手边。

“你想活的吧?”

水蒸气里他看着老人刚毅的脸,再看看桌上的一次性纸杯,颤颤巍巍端起来喝了一口,嗷地一嗓子哭出了声来。

天知道他已经有几天没喝过开水了。

“我想活,想活。”男人哭得鼻涕眼泪糊了满脸:“我好饿,我想吃东西,他们一直追着我,有人想要我的命——”

冯建国冲着监控打了个手势,有人进来,他嘱咐了几句,不一会儿,对方提着KFC的袋子走了进来。

冯建国放在了他面前:“吃吧,吃完把你知道的通通交代出来,我保你在法院判决下来之前舒舒服服有吃有喝地待在看守所里。”

胖子看了看他,一把扯了过来,从袋子里掏出一只鸡腿狼吞虎咽,完了连指头上的油都舔了个干干净净。

冯建国等他吃完,自己撇着茶杯里的浮沫。

胖子风卷残云把全家桶吃了个一干二净,完了打了个饱嗝,摸了摸肚子。

“还有吗?”

“有,你先交代,晚上食堂吃烤鸡,我让人给你送过来。”

“早知道你们警察对待犯人也这么人道,我他妈早就自首了……”胖子想到同伴的死,想到自己那几天的逃亡生涯,还是心有余悸。

“废话少说,不老实配合的话也有千百种办法暗地里折磨你。”冯建国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径直发问。

“为什么绑架孩子?”

胖子搓了搓手,腆着脸笑着:“缺钱,欠了赌债。”

“谁承诺的给你们五万美金?”

提到这个问题,胖子又唯唯诺诺起来:“不知道,他从不亲自出现,都是叫手下晚上来见面。”

“有什么特征吗?”老局长用手指蘸了蘸口水,翻开了笔记本,做着记录。

“每次来都是蒙着面,看不清脸,不过,穿的很好,皮鞋擦得铮亮,背后的老板应该也是有钱有势的人。”

按照道上的规矩,请人做事一般都要先预付订金的,这两个绑匪一分钱都没拿到手就动手了,不太符合常理。

冯建国住了笔:“撒谎我现在立马就放了你。”

“别别别——”胖子激动起来,舔了舔唇:“我真没见过那人长什么样子,他是没给订金,不过他给了这个……”

胖子戴着手铐,伸出两根手指头搓了搓。

大冬天的,他就穿了一件短袖,冻得哆嗦,那胳膊上有针眼。

冯建国眉头一皱,明白了。

“详细的体貌特征叙述给我。”

“男,身高大约一米七左右,单眼皮,每次来都是穿西装,皮鞋,戴一块叫不上名字的手表,右手腕上有一块拇指大的胎记。”

仿佛是害怕冯建国真的放了他,胖子竹筒倒豆子一样噼里啪啦吐了个干净。

一个下午,直说的她口干舌燥,毒|瘾又犯了,打着呵欠,有气无力地靠在了椅子上。

“我说领导啊,问完了没有?”

冯建国抬头瞅了他一眼:“被你们绑架的孩子都卖到哪里去了?”

胖子小心翼翼斟酌着他的脸色:“要不,您再给我点这个?”

他复又伸出两根指头搓了搓。

冯建国笑了一下,胖子心落回了肚子里,心想:这个领导脾气真好,早知道局子这么好待,他妈的早就来自首了。

未等他高兴太久,就被一杯热茶兜头泼了个正着,胖子一阵鬼哭狼嚎。

冯建国捋捋制服,站了起来。

“他妈的,你绑谁不好,绑警察的亲戚,知道什么叫太岁头上动土不?我告诉你,整个江城市局老子说了算,今天我就是要你以命偿命死在这里也没人知道。”

冯建国说着,慢慢走近了他,虎背熊腰的,阴影投在了地板上。

胖子坐在审讯椅上,不住往后缩着,看着他的手摸向了后腰的枪套,浑身颤抖,又哭又嚎的。

“不,不,我说,我说,别杀我,别杀我……”

冯建国鄙夷地看着那椅子下面渗出了黄色的液体,捏着鼻子往后退了一步。

“说。”

“卖到哪的都有,反正都是偏远山区,不过最好卖的还是东南亚,偷渡有风险,不过能拿一大笔钱。”

“和你们接头的是谁?”

胖子生怕他把枪掏出来,抢着回答:“红姨,是红姨!”

冯建国挑了一下眉头,详细地记下了他口中“红姨”的体貌特征。

“在哪能找到她?接头方式?”

“欢歌夜|总|会,没有接头暗号,她有门路,只做熟人生意,既帮人走私,又当掮|客。”

看着他一五一十全吐了个干净,冯建国的手在后腰上摸了摸,似不太舒服,硌得慌,掏出了一把粉红色的玩具枪来。

“不好意思,带错了,给孙女买的。”

胖子两眼一抹黑,差点晕死过去,真真是老奸巨猾。

冯建国腋下夹着本子走了出去,面色冷凝,吩咐道:“送强制戒|毒|所,没有我的亲笔签字,不准任何人私自会面提审他,就是省长来了也不行,听明白了吗?!”

“明白!”众人纷纷把手举到了太阳穴边应声道。

刑侦副队长薛锐暂时代替了宋余杭的职务负责押送,把枪别进了枪套里准备出发。同事捅捅他的胳膊:“往常从来不见冯局发这么大脾气,还关起门来一个人审讯,这要搁我们监督投诉科早就找上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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