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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幽深浓稠的黑暗,令人窒息的黑暗,漫无边际的黑暗。。。。。。这是霍泽醒来时,唯一能感受到的东西,他几乎以为自己变成了个盲人,第一反应就是伸手去摸自己的眼睛,然而这一动,却不由得发出一声惨呼,仿佛自己曾被人狠揍过几顿,四肢百骸都牵扯着不可言喻的痛楚,他的手又无力地垂了下去。
发生了什么?这是什么地方?我怎么会在这里?霍泽躺在地上,嘴巴一张一合,艰难地呼吸着,之前发生的点点滴滴慢慢在脑中重现。他随着霍淞前往长宁门,抵御宗谋的叛军,城将破时,他已预感大事不妙,劝大哥离开,他却不肯,当千军万马涌进城门时,一切都变得混乱不堪,他什么都顾不上了,跟手下一个普通士兵互换了衣服,欲趁着黑夜和混乱,逃往城内父亲那儿,他拼了命地在人群中穿梭,连滚带爬逃命。。。。。。再后来,他头上像被什么重物从侧旁击中,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难道我被抓了吗?父亲呢?父亲怎么样了?大哥呢?他们现在又在哪儿?他神智渐渐清醒,念头更是纷至沓来,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为何我什么也看不见?!越来越强烈的恐惧攫住他的心脏,他不知道突然从哪来的力气,竟挣扎着爬了起来,拼命喊叫:“来人啊!有人吗!滚出来!干嘛把爷关在这乌漆墨黑的地方?!啊?!装神弄鬼想吓唬老子吗!放老子出去!”他歇斯底里的呼喊,如石沉大海一般,没有换来任何回应。惊惧、疑惑、愤怒。。。。。。各种情绪像浪潮一样淹没了他,让他变得疯狂,他一边叫喊着,怒骂着,一边跌跌撞撞向前摸索,走了约五六步,便撞在一排冷冰冰的铁栅栏上,伸手摸了摸,足有婴腕粗,使出吃奶的力气摇了几下,却如蜻蜓撼柱一般。他的确被抓起来了,可是到底是谁呢?宗谋吗?还是另有其人?这并不像是关犯人的地方啊?他不死心的沿着铁栏,慢慢再往旁边摸索,没过多久,双手就碰到同样冷冰冰的坚硬的石壁,他终于确认,自己被囚禁在一个狭小的石室里。
可是,这并没有让他稍觉安心,他无法停止自己的声音,这个地方简直就是个地狱,如果想要让一个人悄无声息地死亡,腐烂,不被任何人发现,这里最适合不过。他疯了般又吼又叫,又踢又撞,不过片刻,便已筋疲力尽,他倚在石壁上喘息一回,终究支撑不住,不由自主地慢慢地滑了下去
世界重新变得寂然无声,霍泽仰躺在冰冷潮湿的地上,周身的痛在这一瞬间,似乎又加倍的回来了,他痛苦地呻吟了一下,发现自己喉咙也已嘶哑,他闭上眼睛,如死了一般一动不动。
他从来没想过,有一天,黑暗会让他如此憎恶,如此绝望。他喜欢黑夜向来甚于白昼,对他来说,天色一暗下来,便是寻欢作乐的大好时光,黑夜意味着香艳,销魂,刺激,热闹,意味一切的享乐的开始。。。。。。他想起那些夜晚,想起了那些不同的美丽娇媚的面孔,一样的柔软芳香的躯体,第一次没有任何欲望,仅仅只是怀念那些美好的时光,他也想起了长宁门外,那直冲云霄的火光,千军万马的呐喊,想起了父亲,想起了大哥,他们怎么样了?他们是否知道他在这里?他们会否来救他?渐渐地,他想得更多,他想起自己每日里品不尽的琼浆甘醴,享不完的珍馐美馔。。。。。。饥饿和干渴如狰狞的恶魔一般,正在慢慢的侵袭他,一口口吞噬着他,一点点蚕食着他。
“父亲救我。”他再次睁开眼睛,虚弱地张嘴,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两颗眼泪从他的眼角滚了下来。
时间慢慢地流逝,我要死了么?难道我就要这样死去么?不!我不想死!我不要死!他双眼空洞,凝视着上方令人窒息的黑暗,意识逐渐涣散,一阵脚步声却适时传来,声声清晰入耳,一豆微弱的烛光也由远而近。霍泽简直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他咬了咬自己舌头,上面传来明显的痛感,“救我!”他呼喊着,仍然没有声音,他心里不禁大急。
黑暗中的光明是如此的珍贵,如此的温暖,可是这一丁点儿的可珍贵和温暖来得很快,去得更快,霍泽还未来得及侧过身子,火光已远去,石室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霍泽懊丧欲绝,突然,他吸了吸鼻子,香气?没错!食物的香气!他辨别着香气传来的方向,欣喜若狂,头脑微微眩晕,强烈的求生欲让他拼命弓起身子,一点一点向香气的源头匍匐前行。
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不知道已呆了几天,每天都有人送食物和水来,但每次都来去匆匆,从不出声。食物很普通,谈不上好,也谈不上坏,霍泽身上筋骨疼痛,每回都要像狗一样,趴在地上,点滴不剩吃喝个精光,好像从来没有吃过这么香甜的东西似的。慢慢地,他的身体开始恢复,力气也在恢复,可以坐起来了,可以站着了,他试图跟送饭的人讲话,可是那人眼角都不看他一下。
那人的身材,眼神,动作,总是让他想起太后和皇帝身边的那些铁卫,以及他父亲身边那些亲卫,可是,他当然不会是父亲的手下,他也绝不是铁卫,铁卫都是威风凛凛,英武俊挺的,而这个人相貌平淡无奇,就算你盯着他使劲看,再过一会儿,你仍然很难从心里描绘出他的五官模样。不知道是因为这阵吃了大亏,磨光了霍泽的傲气嚣张,还是因为别的什么,他莫名的对送饭的这个人有些忌惮,他不敢怒骂叫嚣,也不去威胁利诱,他有一种感觉,对这样的人,说什么做什么都没有用。于是他学聪明了,也认命了,不再去浪费力气,只要不是他一个人被扔在这里,只要有吃的有喝的,屈辱痛苦算什么?他还活着,这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吗?
霍泽开始了焦灼而又耐心的等待,他相信自己能出去,长宁门攻破又怎样?还有父亲呢,宗谋不可能打败父亲!霍牧对他来说,是父亲,也是神一般的存在,纵然他总是对他很严厉,不满他的种种作为,但他知道,父亲是深爱他的,从小他就知道。无论他犯了多大的错,闯了多大的祸,父亲总是会原谅他,并替他妥善处置,大哥也会尽自己所能庇护他,包容他,这一次也不例外,他们会来救他。也许,这些人把他关起来,就是为了借此挟制父亲,所以,他们也并没有来折磨自己。
某一天,霍泽正蜷缩地上,幻想着自己被救的场景,铁门突然被打开,有几个人进来,不由分说将他提起来,然后将他的衣裤扒个精光,他不知何事,大声惊叫:“你们干什么?”话犹未了,一桶冷水“哗”的一声,当头淋下。此时天气本已转凉,且石室中格外阴冷潮湿,霍泽只觉牙齿格格打颤,兀自道:“你。。。。。。你们到底要做什么?”
依旧没人理他,只是一桶接一桶的冷水淋下来,一连淋了十余桶,霍泽冻得面白唇紫,直打哆嗦,方有人拿了粗布毛巾来,一左一右大力擦拭他的身体,直搓得他的身体生生发痛,才拿来一身干净的衣裳给他换上,接着,一个麻核被硬塞到他嘴里,他挣扎着刚发出“唔”的一声,一个黑布口袋便自头上罩下,后颈又挨了重重一下,立即人事不知了。
再次清醒过来时,黑口袋和麻核已经被取下了,霍泽发现自己从那个石棺材一般的地狱,到了一个截然不同的地方,这里有阳光,尽管他那双已经习惯了黑暗的眼睛,花了好一会儿才适应这久违的光明,然后,他的目光慢慢向四周移动。头顶浑金蟠龙的八角藻井,地上光滑如镜的金砖地面,透雕着精美吉祥图案的窗格。。。。。。这是皇宫!这是皇宫中的一处宫殿,到底是哪一处他不清楚,但应该是闲置着的,大殿里空空荡荡,并无多少陈设,而他,正被五花大绑在殿中的圆柱上。
霍泽呆住了,从石室到皇宫,他本应该有点高兴的,可是却怎样也高兴不起来。他总算明白了那些人为什么要用水反复冲洗他的身子,为什么要给他换上崭新的衣服,因为要送他到皇宫来见某个人,某个身份尊贵的重要人物,他们怕他的气味熏到了他。宗谋,肯定是宗谋!这么说父亲竟然。。。。。。他已不敢再想下去。
“吱呀”一声,殿门被推开了,一道白色的美丽身影走了进来,霍泽瞪大眼睛,心里燃起一线生机,幸好是她,幸而是她!
冰轮走到他面前,轻声道:“你等很久了么?”黑沉沉的凤眸凝视着他,表情意味深长:“嗯,我也等得够久了。”
霍泽听她语气温和,愈发放心,声音因激动而发颤:“姐。。。。。。姐姐!”
“姐姐?”冰轮诧异,嘴角浮起一丝淡淡笑意:“我母亲家数百年的世家士族,世代尊贵,你母亲弄臣之女,我如何与你是姐弟?”弄臣之女?霍泽如同被针刺了一下,他的外祖父曾当过一小段太乐令,后来因惯于献歌舞讨皇帝喜欢,迁调礼部,这是他母亲与他们兄弟最不愿提及的一点,也从来没别人提起。平时只有他百般羞辱霍凛,左一个“贱婢之子”,右一个“小杂种”,他从不知道,原来冰轮也会说出这般刻薄伤人的话语,可是他素来对她就存着几分敬畏,现在命运又掌握在她的手中,纵然愤怒,又哪敢有丝毫发作?他的脸红一阵,白一阵,过了许久,低声道:“太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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