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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座哗然,宁永思的笑容僵在脸上,她怒目狠狠盯了斩北凉一眼,随后皮笑肉不笑道:“哟,看这样子,怕是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
“我不管他是什么人,但他救了我,按江湖规矩,我也该保他一命,何况,他是为抵御我斩家堡的敌人才负伤,若不讲信义,传出去,我斩家以后如何在江湖上立足?”斩红缨还算冷静,面对横眉冷眼,倒是未失分寸,只是她本人固执,干脆提枪横呈身前,随时准备动手的样子,免去一切回环的余地。
斩北凉叹了口气,重情重义是好事,但她这个女儿,却又太看重情义。
“斩大哥,看来令嫒不省心,可是胳膊肘往外拐啊,不过,年轻人嘛,总是容易冲动的。”宁永思啧啧两声,继续施压。
斩北凉没立即回应,斩红缨的做法是对的,有凭有据有江湖规矩,只是他老了,有些事不若当年果决,在加上人近知天命,背上背负更重,心中对故国的向往更深,生出偏袒,也是无可厚非。
宁永思也瞧出了老大哥的迟疑,怕他先把话说死,于是转头提议:“这样吧,都说江湖规矩,谁拳头硬谁说话,那好,输了交人,赢了,这事儿小妹我不再过问,至于别的,斩家堡需不需给个交代,与我无关。”
她这么一说,方才那单手挑大木头破坏闸门的,低声要劝。宁永思阻了人,压低声音说:“我不管,你们还可以管。”
闻言,那壮汉也有些不是滋味,知道这“金刀燕子”狡猾得很,想拿好处,又想摘清自己,免得和斩家堡撕破脸皮,伤到刀谷的清誉。
刀谷的一切,大致比命还重要。
斩北凉端正不动,既不发话,也不驳斥,只阴着脸两眼珠子四处慢看,包括斩红缨在内,都拿不准他的态度。
宁永思手心里浸满涔涔汗渍,心头有些发虚,她虽打着正义的旗号,却着实揣着私心——
想那斩北凉占据河间,要人有人,要兵有兵,要钱有钱,要地有地,什么都有,却还不如自己一介女流有勇气,一直龟缩,左右逢源,心里头发狠便跳出取而代之之意,总觉得只要污臭了斩家堡的名声,叫斩北凉失信,自会有人来投奔她刀谷。
想到这儿,还不见人有反应,宁永思气急难稳,正要开口大骂,刚巧有人挤到她身侧贴耳小声说了两句,她换了一副嘴脸,少了怒火,却多挖苦:“斩大哥这是什么意思,这是非忠奸,莫不是……呵呵,刚才你们可还纵容这小子伤害谢家的人呢!”
天下姓谢不止一家,方才没回过味儿的人不少,此刻点明,居心叵测。
见有人嘴快给透了口风,苻枭挣扎两下,想要开口阻止她说出谢叙的身份,可惜没成。如今那个谢字,无异于把南方朝廷摆在了台面上,对斩家,对谢叙都没有好处。
“我们只是想讨个理而已,”野心膨胀,宁永思鼠目寸光,根本管不得许多,立即捧着金刀,朝周围同道抱拳:“各位意下如何?”
苻枭愤懑,张口呼道:“‘金刀燕子’是吧,有什么冲着我来,斩家忠心昭然可见,是我以救命之恩相威胁,你若有何不满,自可以上长安论理。”
“那倒要看看这忠心是为谁?”宁永思翻脸,指着他的鼻子,将那个“忠”字咬得十分沉重——
只要斩北凉敢说忠于南方,不需她出手,苻坚也会着人铲除,到时候河间的武林势力无主,正是自己笼络的好时机;若他说忠于大秦,只怕从此在流人之中再无威信可言,人马流失,只是早晚。
“别说了。”
斩北凉喝止住苻枭的话头,转头朝前后左右致意,朗声掷地:“我斩北凉这一生只求俯仰无愧于天地,非要论忠,唯有斩家堡,为弟兄们,自是可以抛头颅,洒热血!斩某绝非忘恩负义之辈,这小子既救我独女,我必按道义承他这份情,‘金刀燕子’要战,我应便是,至于堡中杀人一事,我亦会给诸位一个合理解释。”
苻枭气滞,还想跳脚,姬洛用力在他手腕上捏了一把,摇头阻止。
宁永思目光从斩家每一个人脸上滚过,最后停在郭益身上,招呼人离开:“好!七日之后,荻芦岗,你我一战!”
樊学成带着人早在四周埋伏,若有异动,必然是要誓死守卫斩家堡,好在宁永思领人暂退河间小镇,免去一场风波。而堡中的人有担心小命怕死的,有想看热闹讨说法的,去留各一半。
郭益留在西闸门善后,斩北凉召集心腹,回了内堡议事,斩红缨把苻枭送去安置妥当后,方才离开,饭后演武堂练枪这等雷打不动的习惯,终是破了,屏退了前后的人,径自端了热茶去书房。
“父亲,你为何要答应?就这无理要求,我们不理会便是,斩家堡立身河间,什么人没见过,她若要强来,我们亦不怕!若是为了揪出凶手,时间虽紧,但堡中那些人现今不也安抚得好好的?”斩红缨搁下茶碗,十分不解,她打小在斩家堡长大,视斩家堡如命,自是不容许人轻贱。
斩北凉看了她一眼,淡淡道:“你先前那么坚持,是因为苻枭替你挡了一刀,你想保他的命?”
“是!”
“为父也想保宁永思。”斩北凉不急不缓道。
保宁永思?
这些年宁永思的作风谁不了解,哪里有热闹准有她,说得好听,那是不遗余力联络人马、挖掘人才,复兴门派,说得不好听,就是各家搅屎棍,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来一榔头锤子再说。
斩红缨实在不解,瞧那“金刀燕子”气势嚣张的样子,哪里需要人保,她不带人闹事,已叫人谢天谢地。
“你那是江湖规矩,为父这儿,亦然。我欠宁不归一条命,现在得还。你可知她为何要来?”斩北凉问话,斩红缨思忖片刻,心中有感却思路杂乱,只得摇头。
见状,斩北凉自问自答:“不是为了所谓正义道义公义,就是为了刀谷。宁不归说过,他这个徒弟性情非常偏执,年少遭逢灭门大难,如今更是一根筋,她一介女流在北方活动那么多年,想复兴刀谷的心不可谓不诚,但她坚持不下去,没有兵马,没有人。”
斩红缨登时反应过来:“所以她就来抢夺我们的人马?疯了吗?这样有什么好处?宁永思怎么可以因为一己私欲,而损害他人的利益!”
“谁不是呢?人都很现实。”斩北凉感叹。
斩红缨的心好像被灼了一下,她失神间,竟乱了脚步,撞在了身后的枪架上:“爹,您也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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