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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刻的贤妃娘娘,表情狰狞,声嘶力竭。
姚珍珠跟听澜离得那么远,也能听到她的嘶吼。
贤妃是那么愤怒。
但她的嘶吼却被另一道?娇俏的声音打断了。
“哎呦,这声音可熟悉,”庄昭仪对洪恩帝撒娇,“陛下,里面这两个不知死活的奴婢一看便是贤妃娘娘宫中,她违反宫规,陛下可要重罚。”
德妃是四妃之首,此时只得出来安慰:“贤妃,你先别急,问清事由再议论不迟。”
端嫔也哄她:“是呢姐姐,还是听听秦姑姑如何说吧,咱们总不能冤枉人。”
两人虽如此说,可姚珍珠用脚趾头想,她们看贤妃出丑,心里一定高兴极了。
贤妃也不傻,没有理她们,只噗通一声跪倒在了洪恩帝跟前。
庄昭仪的话没有激怒她,反而让她发昏的头脑略微冷静下来。
“臣妾管教不严,请陛下责罚。”贤妃的声音带着颤抖和无尽的委屈。
她从来都是高高在上的,哪怕面对洪恩帝,也很少伏低做小,做那娇娇滴滴的做派。
若非如此,一月之前,洪恩帝也不可能因为同她生气而临幸林淑女。
今日这一趟,贤妃是打听准了洪恩帝要来御花园,所以才过来放纸船,不过是为了以端庄贤淑的做派引洪恩帝回?心转意。
但她万万没想到,牡丹阁深处竟然藏了这么一对祸害。
那女声她听第一句就知道,那是她的陪嫁宫女,跟在她身边最久也最忠心的管事姑姑秦三娘。
男声她听不真切,可两人说的话,那话语里的调笑,却令贤妃一下子怒发冲冠。
她几乎忘了洪恩帝也在场。
就这么不管不顾地叫嚷开来,豁开了自己一直维持的脸面和体统。
小贱人这词,她都不知自己为何会喊出口。
可现在,她满腔怒火全都被寒意浇灭。
因为洪恩帝一直没有说话,他铁青着脸站在那,冷静却沉默。
贤妃眼中的泪水顺着脸颊滑落。
“陛下,臣妾真的不知。”
庄昭仪阴阳怪气:“那是贤妃姐姐身边最得力的姑姑,贤妃姐姐可真是不够关心,人家有了相好的也没叫贤妃姐姐知道呢。”
庄昭仪是教坊司出身,自来就没什么底蕴,宫里的妃嫔们都同她没什么好眼缘。
娘娘们嫌弃她,瞧不起她,不愿意同这样出身的人来往,可庄昭仪此刻这句话,却说进大家心里去。
可不是,贤妃整日里拿世家大族的千金自居,口口声声说自己是书香门第,结果书香门第出来的丫头就是这样的货色,不仅秽乱宫闱,心里对她还满是怨恨。
刚刚秦三娘调笑时说的几句话,如同巴掌一般,狠狠扇在贤妃脸上。
贤妃此刻如坠冰窖。
庄昭仪还待再讽刺几句,洪恩帝沉声道:“够了!”
庄昭仪立即不敢吭声,却悄悄白了低头垂泪的贤妃一眼。
洪恩帝对身边的大伴韩九道?:“把他们请出来,朕要瞧瞧,到底是谁。”
韩九一躬身,回?头招手,立即就有四名黄门上前,鱼贯进入牡丹阁。
刚刚贤妃那么一叫嚷,牡丹阁里一下子就安静了,这会儿一点声音都没有,仿佛里面没有人。
可黄门们进入,里面还是发出了女子的求饶声。
然而等黄门拖着他们出来后,女子反而不敢多吭一声。
待这一对男女出现在众人面前,他们才看清那男人是谁。
韩九微微皱起眉头,冷冷看着跪地不起的人:“张夺?”
张夺是他手下最得力的中监,一直在御茶膳房伺候,也是他早些年认下的干儿子,对他一直悉心栽培。
韩九万万没想到,张夺居然会同贤妃的管事姑姑私通对食。
张夺那张斯文俊秀的脸,此刻惨白得如同宣纸,他低着头,嘴唇哆嗦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除了不停磕头,他连求饶都不敢。
在他身边,秦三娘也是如此。
两个人都不是刚进宫的新人,他们在这长信宫中住了大半辈子,最是知道洪恩帝的喜好。
若是犯了错就哭天抢地指望着皇帝饶恕,那才是痴心妄想,越是吵闹不休,越让皇帝厌烦。
两个人就这么一下一下磕着头,不一会儿,鹅卵石小路上便氤氲出血色。
洪恩帝垂眸看着他们,一直没说话。
贤妃一直跪着,在她身边,韩九也跟着一起跪了下来。
管教无方,御下不力,他们二人都有罪过。
这一刻似乎尤为漫长,可不过喘息之间,洪恩帝便沉沉开口:“张夺,秦三娘,你们可知罪。”
张夺一个头磕下去,血花四溅:“罪臣知错。”
秦三娘哆哆嗦嗦趴在地上,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洪恩帝冷哼一声,看了韩九一眼:“韩九,你自领十鞭,以儆效尤。张夺、秦三娘以对食通奸处置,朕不想再看见他们。”
对食通奸是宫中大罪,犯罪者要打二十大板,打完之后若还活着,女去教坊司,男则充入浣衣居,成为最低贱的杂役。
而这一切的前提是,两人被罚之后还能活着。
听到这个责罚,秦三娘身上的骨头一瞬被人抽调,她一下子瘫在地上,哭得肝肠寸断。
张夺却没有哭,他又给洪恩帝磕了三个头,道?:“谢陛下。”
洪恩帝没有直接下死罪,是已经给了韩九和贤妃的面子。
这个处置,令在场的几人颇为不满,但即便再不满,她们也不会当场说出口。
韩九自然明白,他刚要行礼,却听身边贤妃哭出声来:“陛下,臣妾身边不能没有秦姑姑,臣妾害怕。”
她自进宫以来,身边无亲无故,只有秦三娘同她相互扶持。
她想要做的每一件事,都是秦三娘忠心耿耿替她办到,这一点贤妃是很清楚的。
即便刚刚秦三娘说了她的坏话,贤妃却也不记恨她,清醒下来才明白秦三娘对她到底有多?重要。
她没有子女,同其他宫妃关系冷淡,手底下的宫女姑姑一概不给好脸色,甚至一直都很嫌弃。
若秦三娘再离开绯烟宫,她当如何自处?
洪恩帝处置完这种腌渍事,本想立即回乾元宫,但贤妃却完全没有明白他已经网开一面。
继续哭着说:“陛下,您看在谢氏一门为国尽忠,看在臣妾入宫多?年的份上,把三娘给臣妾留下来吧,臣妾在宫里只有她一个亲人了。”
如此说完,贤妃又呜呜咽咽哭起来,哭得好不委屈,好不可怜。
人群之中,有人低下头,不漏痕迹地笑了起来。
万万没想到,贤妃平日盛气凌人,却到底是个没脑子的蠢货。
洪恩帝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铁青。
他为帝三十载,早就练就八风不动,心如铁石,可身边之人对他毫不了解,罔顾尊上,肆意践踏他作为皇帝的尊严,这令原本不算生气的洪恩帝当真动了怒。
说白了,张夺和秦三娘不过是两个奴才,之余他来说连人都不算,他格外开恩,李氏格外宽容,才让这些?人可以自称一声臣,归根结底,他们都是李氏的家仆。
一个家仆,无论做了什么,当主子的当然不会去在意。
然而贤妃到底不同。
她是四妃之一,是上了玉碟的主位娘娘,百年之后,要葬入皇家陵园,身上标记李氏名讳。
退一万步说,她入宫二十载,是洪恩帝的枕边人,亦可以称得上是他的知心人。
就这么一个女人,这么多?年,却从来都没有了解过他。
若她真的把他放在心上,把他当做天来景仰,今日也不会为了一个奴才顶撞作为皇帝的他。
“你说,你在宫中无依无靠,没有亲人,作为你的丈夫,朕不是吗?作为你的表妹,端嫔不是吗?或者说,在你心里只有这个低贱的奴婢,她才是你的亲人?”
贤妃低下头,她说:“陛下是臣妾丈夫,却也是她们的丈夫。”
言下之意,只有秦三娘属于她一人。
洪恩帝差点气笑了。
他冷哼一声,问:“贤妃,你可知宫规二字究竟有何意义?”
这一刻,贤妃竟比往日都要清明。
她仰起头,看着冷面冷情的枕边人。
她问:“陛下,当您把整个教坊司的妓子立为昭仪时,可有想过宫规二字?”
洪恩帝的脸色一瞬铁青无比。
他深吸口气,连说三个好字,然后道:“如你所愿。”
洪恩帝说完,一把甩开巴在他身上的庄昭仪,大步离去。
贤妃坐在地上,看着身边的那些“姐妹”,看她们眼眸里的戏谑、嘲弄、怜悯,看她们一个个从身边离开,最终只剩下一直没走的庄昭仪和两宫的宫人。
庄昭仪站在她面前,垂眸看着她。
她收敛起脸上全部的痴恋,收敛起没心没肺的笑容,也收敛起软若无骨的姿态。
她弯下腰,用最恶毒的语气对贤妃道?:“贤妃娘娘,真的不巧。”
她摸了摸自己的小腹:“我这个最低贱的妓子却偏能为陛下诞育皇嗣,而你这个出身高贵的金枝玉叶,却偏偏是只不会下蛋的母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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