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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寒蝉回家时,姑母谢瑶环正带着自己的小徒弟习字。
“阿柔回来了。”
姑母笑眯眯地看着霍南玉提着裙子,一溜烟跑到谢寒蝉身边,便笑了起来。
“这丫头跟你倒是真的有缘分。”
小姑娘额头上缀着颗黄豆大的东珠,衬得她的眼睛像是春夜的星星般明亮。
谢瑶环没有说全。
大秦跟谢寒蝉最有缘的不是这个小姑娘,而是她唯一的哥哥。
霍震骁与谢家的大小姐是有些渊源的。
谢寒蝉的身上,盖了肃王妃的戳子。
谢家大小姐出生在深秋,谢老夫人正和娘家的嫂子说话,听见外面有蝉鸣,便给孙女起了这样一个名字。
娘家嫂子把“寒蝉”二字念了两遍,忽然笑起来:“你家孙女这名字倒是让我想起一句话。”
“一句话?”
“前朝有个词人,写的词极好,有两句你也会唱。”娘家嫂子颇是意味深长地看了看外头飘落的银杏叶,“那人当年也颇好三变词章。”
谢老夫人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等回过味,后悔不迭。
“我哪里想得到她家表外甥儿子的字,一表八千里的亲戚。”
老夫人最不善这些家长里短的亲戚关系,夜里十分发愁地小声跟丈夫商量,要不把孙女儿的名字改了?
“胡闹,哪有这样避忌的?”
谢老太爷一锤定音,就叫这个。
等进宫谢恩的时候,皇贵妃听完,当时脸色就变了。
“人家避之不及,你们倒往上贴。要是陛下听了传闻,看你们哭都哭不出来。这孩子八字这样好,宜男,多子,天家想不惦记这事情都难。”
皇贵妃私下里于无人处对自家母亲难得地生气抱怨。
天家很早就听说了这件事,对此只是大笑:“人家说谢阁老方正秉直,朕这回是真见识到了。”
皇贵妃只能代父亲谢过。
一时传开,便有人来同谢老太爷打趣。
谢老太爷秉着一贯的严肃回答:“您多虑了,等我孙女长大,怕已经为人父了。”
大家一想也是,虽说男孩子大一些好,霍家却是早娶妻早生子的家训,不留下子嗣来不能上战场,遂也无人再提。
然而,这许多年,种种变故累积下来,霍家世子——后来成了肃王的这位,居然一直都未曾婚配。
谢寒蝉的名字就再被提起来了。
六七年前,谢寒蝉十四岁刚及笄,来插钗梳头的是魏国公夫人,与柳氏是手帕交。
魏国公夫人给她戴的是一根鎏金缠丝海棠花发簪,衬得她肤色白皙,面庞圆润端庄。
“你家这个姑娘,倒真是能当得起那家的王妃。”
柳氏心中就咯噔一下,回头找夫君商量,是该给丫头定亲了。
“急什么,霍家的人怎会拿着个名字来逼迫我们,你这是什么作派?再者,他就是来求娶,我难道不会回绝吗?”
谢瑾与谢老太爷是一脉相承的方正秉直。
“那可是亲王。”柳氏忧愁道。
而且还是五代单传死得满门孤寡的亲王。
要说死得满门孤寡,倒也不尽然,其实,还剩着一男一女。
大秦开国以来唯一以军功封王的异姓亲王,北荒肃王霍飞,民间编的话本子那就是武曲星下凡,神勇无敌,战功赫赫,威名远播。
大秦立国,便封其为肃王,世袭罔替。
天大的恩宠也得有命享,肃王一脉也不知道是杀孽太重还是如何,从来子息单薄。据说霍飞年轻时候征战伤了身体,于子嗣上极是艰难,到了五十才得了独子。
虽然子嗣不兴,肃王府却从不娇惯孩子,男儿十五便从军,十八便上战场,代代以武传家。
上一代的肃王世子,尚的是先帝最宠的敬和长公主,与今上一母同胞,这位公主生有一子一女,如今肃王府剩下的主人,便只有这两位。
柳氏极忧伤地跟谢寒蝉的姑母,谢瑾的大姐谢瑶环商量,谢家大姐叹气:“你也是多虑,霍家的长辈就剩下天家了,且不说陛下那里早就知道这个典故,单是这几年给霍家那位相看的,不是勋贵出身便是皇室宗亲,总不会找到谢家。”
柳氏想想也是,便开开心心给女儿相看起夫婿,又请了大姐来商量,刚定了几家人选,却听闻北荒起了战事,宫里急宣柳氏,皇贵妃屏退了左右,与柳氏一番长谈。
出来之后柳氏便偃旗息鼓。
原本摩拳擦掌的各家命妇,也都没了声音。
谁敢与天家抢人?
南廉侯的次子程子詹从来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儿,私下里和哥哥程子允说,这是拿阿柔终身做赌。
“实在不行,我卷了阿柔私奔,你们将我逐出家门就是。”他撇嘴,“总不能让阿柔嫁过去便守寡。”
南廉侯暴打了他一顿,直接扔去南江,安排他当刷马小兵。
“把你的脑子给我刷清醒了再回来。”
霍长亭殿前领旨,扎在北荒打了整整三年,从未满十八岁打到二十一岁多,少年郎长成将军,终于大胜,将塔拉人赶到沧河以北。
天家笑呵呵地把外甥招到御书房说话。长亭啊,你知不知道皇贵妃家那个侄女,和你名字是一对的女孩子?今年十七了。
霍震骁字长亭。
寒蝉凄切,对长亭晚。
他想起母亲曾经的玩笑,你们的名字合起来,是句好词。
“是一句好词,只是,写词的人,命途多舛。”母亲又笑说,谢家那个姑娘,真是个有胆量的孩子,她见了你爷爷都不哭呢——老肃王的脸,于京都中小儿止啼一事上,那是颇有声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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