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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是长舆逼问得太紧,这一刻雅涞莫名觉得有些心烦意乱,抿抿唇,反问道,“我方才的话大哥没听进去?”
“我还能不如你个小丫头?”长舆睥睨而视。
楼兰势弱,眼下繁华不过一场镜花水月,一旦揭开面纱,便只剩下朝不保夕。
是以,他从十多岁辅政开始,便有意无意多教底下这几个弟弟妹妹一些谋略军政。以便来日,若真风云突变,生了不测,弟妹们也能多几分头脑,于乱世中保全自己。
“我自是知晓探听到卫璩此行是否另有所图,意义不大。但我今日发现了一件事,卫璩其人,可比传言中狡猾深沉得多。”
长舆想起卫璩不动声色用南越海域把他们都绕进去的事,话锋一转,意味深长道,“来日,大雍朝堂未必没有他的立足之地,是个有用之人。”
雅涞手捧茶盏,见长兄目露精光,犹如掘到长远好生意的行商。莫名生出一股古怪直觉,脱口而出道。
“大哥你一直追问我有关小将军的事,其实并非怀疑他吧。而是想探得他的心思与动向,若能不动声色帮上他一把,亦能赚个送到手边的人情!因为你觉得他将来许是成就不凡,想提前押宝。”
“是又如何。”长舆抿了口茶,答得坦荡,“你带他回楼兰,不也是存着把他当礼物讨好大雍的心思?你我兄妹,不谋而合,只是为兄比你看得长远。”
“才不是不谋而合。”雅涞撇嘴,理直气壮反驳,“我是征求他同意后雁过拔毛的;而你是想通过算计把他套牢,等他日后羽翼渐丰,便把他薅秃做成皮大氅。”
卫璩不惜以身犯险在这时节亲至楼兰,估计所为之事,实在不宜让外人知晓。
若长舆以有心算无心,现下来看,他倒是帮了人生地不熟的卫璩一把。但把目光放长细究,这次相帮,又何尝不是卫璩落在长舆手中的把柄。
雅涞鼓着脸蛋儿,气呼呼把糕点塞回给长舆,“大哥,如此行径与乘人之危何异,甚是可鄙!”
长舆看看手中吃得只剩下几块残渣的糕点,哑然片刻,颇为头疼。
他这些弟妹中,雅涞脑子最灵,心思最通透,同样也最单纯执拗。
“听你之意,便是知晓卫璩有异常之处,也不会告知于我了?”
雅涞一抹嘴,完全没人吃人嘴软的自觉,坚定道,“不告诉!”
“你先别答得果断,听我把话说完。”长舆把那几块残渣嫌弃扔开,“方才我借你领卫璩回楼兰一事,随机考校了你一番。发现你的思虑回答,已颇有成算章法,配得上楼兰城两万百姓唤你一句‘阿依古丽’。”
楼兰人信天神,尊佛化,崇日月。
所以,城中有‘浣花天’祭祀天神专用的大祭台,亦有无数他邦白垩佛塔,还有最具楼兰特色的太阳墓地。
这些,都是印着信仰的死物。
唯独楼兰的明月,是活生生的,一位未满十四岁的小姑娘。
既担了俗世最耀眼的风光,便得付出相应代价。
“当时在沙海中,你既能率先为楼兰安危剖析利弊;为何现下却不知为楼兰多加考量?”
长舆突然一反严肃,语调尖锐。那面上神情似凌厉,也似洒脱,“我想把握卫璩的手段固然可鄙,但当今之世,天地不仁,刍狗当道。如若鄙薄能为楼兰上一重保护锁,这耻名我背了也无妨!”
“大哥你别说了!”雅涞慌忙打断,“对不起大哥,我知道你为楼兰用心良苦,我方才说错话了,我不是说你可鄙……”
雅涞嗓音极轻,一改平日清脆欢悦。幽幽的,似旅人怅对大漠落日叹息,“我是说,每每落于我们面前的选择。”
他们明明托生于万人钦羡的王室,却犹如整日行在尖刀上。为了一个‘存’字,每每只能选择伏低做小,斡旋讨好,拱献奇珍,筹谋权衡,如今甚至连做人之坦荡都要抛舍下了。
长舆满腔愤懑被雅涞最后这句似叹非叹浇得一干二净。
他眸瞳一缩,似忽然清醒过来,难得扯出个笑脸,摸摸雅涞垂头丧气的小脑瓜。
深邃双目越过雅涞,落在摊开在旁的羊皮卷舆图上。蓦然想起晚宴上长亭调侃他往日对雅涞太过严苛的话,遂干巴巴夸道,“图画得不错。”
突然翻涌的兄妹情,让原本还处于低迷的雅涞瞬间抬头,双目灼灼,写满不可思议。
长舆被雅涞剔透的眼盯得不自在,尴尬佯咳一声,心中暗骂长亭一句多事。也觉得如此温情不适合自己,木着脸抬脚便要离开。
“大哥。”眼看长舆一脚要迈出殿门,雅涞突然唤他一声,“因此事涉及小将军私事,我觉得不能贸然帮你插手进去。等我找机会试探过他的态度,我们再行商量。”
长亭淡淡“唔”了一声,继续往外走。
雅涞见他松口,赶紧趁热打铁追着问,“所以大哥,什么时候可以放我出去一趟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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