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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计玄”下葬后,甄珠便离开了汤阴县。
她身上的钱所剩无几,马车都租不起,只得买了一匹又老又瘦的驴子,一包干粮,出了城门后,看着城门前几条分岔路心下茫然。
她并不知道要?去往何?处,只是不想再待在这个到处都将计玄的死当作趣闻一样一遍又一遍讲述的地方。
可以回洛城,但阿朗还在计都手里生死未知。
可以去京城,但那日想要她命的杀手令她无?法不在意。
而除去这两个地方,这个世界的别处,对她而言并没有?什?么区别,都是陌生的异乡。
她呆立半晌,半晌后,拍了拍驴屁股,“走吧,你去哪儿我去哪儿。”别人信马由缰,她就来个信驴由缰吧。
老驴摇摇尾巴,“踢踏踢踏”地迈开了步子,朝着其中一条道慢悠悠地走去。
甄珠坐在驴背上,哑然失笑。
这驴子还真会选,居然是往京城的方向。
或许这就是天意?
她笑笑,没有让驴子改道。
***
就这样信驴由缰地走了几天。
一开始甄珠还看得出是往京城的方向,可这头驴子偏爱岔道上的新鲜枝叶,走着走着就不知道拐到哪个乡间小道上,逮着鲜嫩的叶子一顿大嚼,吃满意了才继续闲适地溜溜达达往前走,寻找下一顿美餐。
甄珠从不管它,任由它驮着自个儿漫无?目的地溜达,驴子吃草,她就安静地坐在驴背上看风景,驴子走路,她就看流动的风景。
饿了吃干粮,渴了饮溪水,有?时夜晚错过宿头,便幕天席地,偎着老驴入睡。
几天下来,身上都仿佛沾了驴粪味儿,别说本来就特意乔装地灰扑扑,这下估计不用乔装,扔进人群里,旁人都得立时退到八丈远。
也是难得的人生体验呀。
甄珠颇有?阿Q精神地想着,也越发不想往人群里凑,任由老驴顺着那新鲜枝叶钻往那乡间山道,俨然野人伴野驴。
或许哪天走到个山明水秀的地方就停下吧。
可这愿望还没来得及实现,甄珠的这场旅途便结束了。
“先前不是说抓了个计都的同党,就是那个会画春宫画儿的女人吗?就昨儿,居然有人去救那女人,然后就被逮住啦!”
官道边的茶棚里,甄珠把驴拴在一边,给了茶棚主人两个铜板,让其给自己的水囊里灌满茶叶沫子冲的凉茶,凉茶还未灌满,就听一旁歇脚的茶客一惊一乍,唯恐人听不见似的大声说道。
计都,女人,同党,春宫画……
甄珠扭头看那茶客。
恰听那茶客说道:“逮到的那人也是个人才,听说双腿都断了,拄着拐杖走路,竟然还弄晕了一院子的人,幸好崔相神机妙算,早早布了后招。”又道,“而且你们猜怎么着?之前传地沸沸扬扬,引得这人前去搭救的那女人,压根救没被抓住!那囚车里是崔相从死牢里随便找的一个女犯,从汤阴一路送到京城,到处传扬说是那个春宫画师,就是为了引得计都那边的人上钩,结果,还真叫崔相给料着了,勾着了一条大鱼,听说这可是计都出事前收的最后一个义子,很?是受倚重呢!”
茶棚里立时响起一阵阵惊叹,众人纷纷称赞崔相智谋无?双。
“客人,茶满了。”
茶棚主人将水囊递过来。
甄珠怔怔地接住,又怔怔道了谢,然后路过那群茶客,走到老驴旁。
摸摸老驴长长的驴脸,她叹息着一笑,“驴兄,接下来不能随你的性子走了。”
她背起水囊,姿势不甚优美地爬上驴背,第一次牵起了缰绳。
“走,去京城喽。”
***
京城一片安宁。
新帝登基后,朝堂在崔相的梳理下井井有?条,百官各司其职,一切与先帝时几乎没什?么区别,仿佛中间没有?先太后和计都的那场谋逆篡权。上层架构稳了,下面的百姓们也渐渐恢复了生机,嫁女娶媳,八卦邻里。
不过,最近坊间最热闹的新鲜事儿并不是邻里间的小八卦,而是崔相妙计擒反贼的趣闻。
更不用说,十日后,那被擒的反贼,就要被腰斩于菜市口了。
腰斩啊,真可怕。
百姓们惊奇地议论着,然后这议论又纷纷扬扬从京城传到四面八方。
就好像之前那说是“计都同党”的女画师被擒之事一样,一模一样的套路,一模一样的计谋。
不,还是不一样的,起码,这次用来引诱鱼儿上钩的是真饵料,而不是个徒有?其形的假货。
所以,只要鱼儿真的在乎这饵料,那么,哪怕明知是陷阱,恐怕也会飞蛾扑火般扑到京城吧。
可是,鱼儿真的在乎这饵料吗?
崔相还会如愿么?
方朝清站在刑部大牢门前,抬头望着明灿灿的日光,有?些恍惚地想着。
回到京城已经三天,阿朗被投入刑部大牢也已经三天。
这三天来,他用尽了所有?办法想要救阿朗出来,然而,完全无济于事。
他如今拥有的权势和地位都是崔相给他的,崔相不松口,在阿朗的事上他就没有?一点办法。甚至连进刑部大牢探监都不能。
从未有一刻,他这样憎恨自己的无?力。
方朝清自嘲地笑笑。
或许这就是对他消沉逃避的那五年的惩罚吧。
“大人,回去吗?”随从轻声问道,“刚刚夫人又派了人,说让厨房做了您喜欢的汤。”
方朝清回过神来,眼里闪过一丝疲倦。
“不了。”他摇头,“我还有?事。”
他扭头望向一个方向,“去皇宫。”
或许,那是他最后一丝希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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