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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面不改色,悠然负手而立。我虽并非狂妄之人,然却自信定不会败于他们口下,如此倒要看萧溱最后如何收场了。
“秦远,天下才高之士万千,能得皇恩眷顾的又有几人?你既有此遇,应是三生有幸。纵为后殷人士,又有何妨。常言道……”良久,方有一名年长的官吏出列缓缓道。
“常言道‘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况楚才晋用之事史上亦非罕见。故在下又何须拘于身份,岂非应当早早弃暗投明,以事贤主?”我欺他年老语慢,生生打断道,倒是接着他的话说了下去。
他瞪大双目望着我,竟再难置一词,兴许是方才欲出之言正被我道中。
“大人此言不假,然在下不过山野村夫一名,既非‘良禽’,亦不敢妄称‘贤臣’。自幼只知“好鸟不栖二枝,良臣不事二主’之句,并以此为志罢了。”顿了顿,望向萧溱,却是笑道,“更何况,‘择木’不择朽木,‘择主’不择庸主,在下不才,却不知会否一时不慎,投于昏君门下。”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纵然我并未点破,末句矛头直指萧溱之意却是再明显不过。方才那老臣更是面色通红,只能望着我,口中激愤得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我若无其事地望了望萧溱,后者高座殿上,依旧沉着面色,却不发一言。
心下正为未能激怒于他而有些怅然,忽见另一花发老臣踱着步子走上前来。
我径自恭敬一行礼,便听得他道:“不愧是后殷高士,语出雄辩,才思敏捷,教人由衷佩服。然话虽有理,却当审时度势才是。眼下之际,南周后殷隔淮水并立,虽势均力敌,然终不是长久之计。试问,后殷建盛帝即位十年政绩平平,不甚宏伟,而我皇虽登极未久,然继承先皇之光辉基业,力敌后殷南征大军,其势已是如日中天。平心而论,哪方倒堪称是你口中的贤君明主?”这老臣纵言天下之势,二主之实,倒颇有胆识。无奈他身为人臣,无法议论许多,便只能言止于此了。
“大人此言不差,只是在下有一疑问,还望赐教。”我走近他,轻轻笑道。
“请讲。”
“敢问大人,这‘政绩宏伟’当如何作解?”
“自是国富军强,百姓安定之意。”他款款道,似是对我此问不以为意。
“原是如此。”我沉吟片刻,忽又问道,“既如大人所言,我大殷文王仁慈宽厚,礼贤下士,在位三年间,物阜民丰,百姓交赞,这等功业却如何算不得‘政绩宏伟’?”
“终是弱主罢了。”他竟有些不屑道。
“于是请问,依大人之见,如何便可称之‘政绩宏伟’?”我见他轻慢之态,心下有些微怒,言辞语调忽然犀利,“是连年征战,涂炭他国子民,还是劳民伤财,大兴土木水利?”
明眼人一闻便知,我已将矛头直指已故的周成帝萧冲。他在位期间,殷周之战多半由他挑起。他平生好大喜功,极尽人力财力修建寺庙佛堂无数,以及并无实用的水利工程更是不占少数,一时民怨载道,敢怒却不敢言。
那老臣闻言已然呆在原地,面上哪还有什么轻慢之色。敢在朝堂之上公然影射先祖的,我恐怕还是第一人。但这却亦是他们这些为臣之人所不能议及的,便只能生生地望着我,纵有反驳之辞,却是无从开口。
我再度望了望萧溱,瞥见他握着扶手的五指之间隐隐多了些力道,不由得得意一笑,转过头继续对那老臣道:“大人何故语塞,莫不是想到何人刚好有此‘丰功伟绩’?”
那老臣窘迫不已,却不知如何开口。
我眼看萧溱握住扶手的五指忽然一松,知他隐忍已到极限,反倒饶有兴致地等他发作。
大殿内此刻落针可闻,我负手而立,准备看萧溱如何应对。
谁知他正犹豫开口间,人后却径自响起一个年轻的声音:“在下不才,亦有一事求教于秦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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