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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敲锣打鼓…和我有什么…关系?梅姐姐,你别再这里耽搁太久了,看着我咽下这口气…你想着我以前的样子,心里也不好受,以后会做…噩梦的。身边没有人…来回转,我心里也清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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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安之浑身疼痛,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昏昏沉沉的再醒过来,四周万籁俱寂,窗帘拉上没什么光照进来,在地下医室也分不清是半夜还是清晨,屋里没有其他的人了,只有消瘦了一圈的余情坐在床前,握住他的一只手——手一碰,也像火烧似的疼。

余情见他睁开眼,眼泪再也止不住的往下流:“三哥,你不要情儿了吗?”

凌安之觉得自己身上的感觉回到了蒲福林雪山,油尽灯枯,死气缠绕,看到眼前这个曾经万千宠爱的姑娘,不禁虚弱的笑了笑:“小黄鱼儿,你这回算是…白费心了。”

余情心下大恸,亦有昨日重现之感,疼的连气也喘不匀了。

凌安之觉得有些话还是要说:“你不要…内疚难过,我懂你…为什么这么做,从来…没有怪过你,心上的负累…放开些。”

余情用手捂着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凌安之先前目力惊人,一双眼睛只觉得水光闪闪的有神,而今光芒褪去,却剩下一双泪眼,他伸出了手:“小黄鱼儿,我送你的…匕首还在吗,拿给我看?”

余情不敢不给,她拿出紫罗兰的玉刀,交到了凌安之的手里——

最近这些天,过于憔悴忙乱,匕首上沾染的血迹凝固成了黑色,竟然也无人清洗。

凌安之单手拂过刀鞘上刻的小字,若有所思,缓缓的把匕首塞进了身下的被中。

——余生不安,情深不寿,他的所有侥幸私愿,终是难以逃脱命运的安排。

小黄鱼儿伸手想拿回来,可是又怕抢疼了他,只能苦苦的哀告:“三哥,我没有和他怎样,你信我好不好?”

凌安之笑出余情熟悉的白牙:“我懂你…你不必解释,只不过…事已至此,他还能诚心帮你,想必以后…能对你好,我也…放心些。”

嫁谁可能都比嫁他这个已然失势的丧门星好些。

他气喘吁吁:“我凌安之不是你…最后的夫君,可是你余情是我最后的…妻子,玉刀…留之无用,以后看到…徒增伤感,就给我用来陪葬吧。”

余情泣不成声,说什么显露出来的俱为无助:“三哥,你平西扫北,拱卫京城,年纪轻轻,有千秋不世之功,不能就这么随随便便的就死。”

一丝落寞自凌安之眼中闪过,千秋不世之功又如何?他谨小慎微的做人多年,却和凌霄两条人命都不能保全:“是…千秋…不世之苦。”

而今世上的事也该了结一下了,凌安之露出一丝愧疚之意:“你这么多年在我身上破费不少,我无功受禄,无以回报,一直心…甚不安;知道…你家最近困难,宇文庭前几天送来了三百万两银子,先还给你周转吧,其他的…三哥还不上了。”

“不是三哥不领情,小黄鱼儿的情意…刻在心里、刻在骨头上了,只不过,你终会再有夫君,在别的男人身上…花这么多钱,惹人多心,对你以后不好。”

看着这个常年赈济阵亡将士遗属,多年在军中粗茶淡饭的凌安之,余情用力摇头,花再多又如何?几两银子是铺在了自己身上的?

“我死之后,如果不是…特别麻烦,劳烦你们…将我与凌霄在文都城合葬,墓室…我已经提前选好;如果不方便的话,就送信给…宇文庭,让他来安置后事。”

余情听他毫无生意,涕泪横流,眼泪像瀑布一样,冲刷着脸颊向下流淌,心痛的不能自已。

凌安之却差点笑出声来,面上似有期待憧憬之意:“别哭,哭什么,那个地方,无病无伤,无痛无忧…不用餐沙卧雪、枕戈达旦,没有诬陷和背叛,说不上还能再见到凌霄…,三哥享福去了,你应该…为我高兴才是。”

余情放声痛哭,一把搂住凌安之的肩膀,千言万语…留不住。

凌安之强力支撑,已经靠不住,被余情这么用力一搂,觉得浑身像是被开水烫了一样,疼的他眼前一阵一阵的发黑:“小黄鱼儿,别…这么碰我,三哥…挨不住。我就这一两天了,你出去…让我一个人静一静,好不好?”

平生最后一愿——自己一个人咽气。

余情跌跌撞撞的出了医室,出神的看风中的飞灰,觉得当一把灰也好,风一吹就散了,没有思想,就没有烦恼。

如果人生可以选择,在那年冬天她如果没去黄门关,碰不上手欠轻裘的少年将军,会不会人生会平静很多?

而今,这个人却要活生生夺了她的内丹,摧毁她的心魄。

确实是受了千秋不世之苦:他生而为私生子,一生未名正言顺,死了也不敢埋进祖坟,苦;活不到老,苦;多次急病折磨,苦;沙场多次命悬一线伤痕累累,苦;终生殚精竭虑,一半的时间尽是餐沙卧雪,未得几日休息,苦;母亲和妹妹惨死,苦;和凌霄生离死别,苦;被世人憎恨构陷,苦;求一份毫无保留的相待凌霄去后再求不得,苦。

人生已无念,不再计较悲欢,曾经忠肝义胆怎样,身边也曾繁花似锦又如何?他无法偿还的人也许全在九泉之下了。

余情两眼望天,想着那人平生所受之苦和毫无求生意愿,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再想到这么多年一起年少或欢脱、或烂漫的时光,沉浸在往事中,又忍不住开始笑。

花折自走廊经过,看她这样,心中暗暗吃惊,这人神智貌似有些不清楚了,伸手试探着拉余情:“余情,你别这样,此事你已经尽了全力了,不必过于自责。”

想到凌安之曾经的信任浪漫,像个小子儿似的逗她开心,向她皮实耍赖,余情惨笑落泪:“花折,我和裴星元演戏演了全套,可如果我当时刀抬起一寸,没有扎成一个透心凉,哪管只最后向他暗示一个眼色,是不是会好很多?”

花折心里也极不好受,伸手为余情拭泪:“别这么想,你但凡留有余地,二阴毒怎么会信你?我都骗不过他,你能做到,已经太不容易了。”

凌安之觉得自己过去这么多年的人生,像是搭了一个戏台子唱戏,开始一幕幕在眼前掠过,身边的人熙熙攘攘不停流换,浮浮沉沉,寻寻觅觅,后来越来越少,最后只剩下一个温柔仁义的凌霄。

悠悠生死别经年,魂魄终于来入梦。

凌霄和以前的时候一样,穿着夏天的衣服,还是那样列松如玉的颀长少年,一手牵着马,一边和他并肩走在一处湖边沙地上。

见那湖水清浅,粼粼波光倒映着荡漾头上太阳的光芒,湖岸边树木、灌木丛、草树生机葳蕤,远处有几座郁郁葱葱的青山,山尖上还覆盖着皑皑白雪,美不胜收,湖边干净的草屋长椅,胡杨和骆驼刺生长的繁茂有序。

凌安之心下狂喜,像是走丢了的孩子历经千辛万苦才找到了家长,他本来想埋怨着问他这些天跑哪里去,找得他好苦,不过心下也知道凌霄不在了,小时候听上了年纪的下人说,碰到冥间之人,不能叫破,一旦叫破,那人就会消失,他赶忙把话咽了下去。

他们两个和以前在西域里忙里偷闲的时候一样,先是在湖里肆意的游泳,他水性好的能漂在湖面上晒着太阳睡觉,凌霄和之前一样,枕在他肚子上借点浮力,也能撑着睡一觉。

折腾一阵子肚子又饿了,在草原里抓了一个倒霉兔子和一个慌不择路的旱獭烤来吃了。

凌霄一边在湖边收拾内脏,一边编排他:“这脏手的活自己从来也不愿意干,变着法的派遣给我。”

凌安之每次都是少干多吃,拧着旱獭的大腿胡吃海塞:“凌霄,你不能总是一口青菜也不吃吧,百姓都穷,全是面有菜色,你可倒好,面色红润一看便是好吃好喝。”

凌霄根本不理他,有肉为什么要吃菜呢?不吃肉他后来能长那么高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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