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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许康轶是被呛进肺里的凉气冻醒的,他被呛得咳嗽了几声,以为是火堆灭了,揉着眼睛在屋里看看,身下的土炕还是热的,棉被上压着狐裘大衣,火堆添了柴,烧得正旺,可口鼻接触到的空气依旧冷的吓人。
见他睁眼,花折的长臂就环了上来,端着一碗热汤喂他:“冻坏了吧,喝口汤垫垫胃。”
“为什么这么冷?”说话间棚上哗哗的往下落灰。
花折看着他把汤小口喝下去,严肃道:“康轶,昨晚下了几米深的暴雪,房门已经推不开了。”
花折往头上指:“元捷和代雪渊怕大雪压塌了屋顶,去房上把雪掀到一边去了,气温骤降,我们被困在这里了。”
等到许康轶抱着肩膀站在屋顶上,看四处晶体剔透一片,原来清晰可见的河道、树木、山林全不见了踪影,东南西北全是一样的,看似是美妙的冰雪人间,实则暗藏杀机。
花折站在他身边,看许康轶面无表情,他也忧心忡忡,许康轶眼疾未愈,困在大雪里不利于养病;凌安之重伤未愈,在昆仑山养伤,他一般隔半个月要去看一次的;关键是安西春季的大雪极为恐怖——雪不化的时候谁也找不到路出不去,等到雪化了的时候草场变沼泽,他们连人带马全可能陷在里头。
许康轶缓缓伸手,拍拍他的肩膀:“铭卓,你看,我们像不像是漫步在天上云端?”
“…”花折哭笑不得:“都什么时候了,郭太守什么时候来接我们出去?”
看花折目含希翼,许康轶木然摇摇头:“且不说大雪无法行走,关键是谁也分不清东西南北,无法来接我们。”
花折四处浪荡可以,不过娇生惯养,在野外遇此情景也实在是束手无策:“康轶,那怎么办?”
许康轶眼角里向他飞出一个撩人的笑来,他什么大风大浪全见过,心理素质不同凡响:“被困了,凉拌。”
安西雪灾里分不清楚东西南北的路只有凌安之认识,毕竟凌安之对安西的一草一木全熟悉,可凌安之最近已经四大皆空,而且重伤未愈,估计也没法来救他们。
被困在了冰天雪地里,真心苦——
带的粮食只够吃十天,还要省点吃,最近顿顿全在吃马肉;尤其是没有青菜,花折恨不得是数着菜叶子给许康轶下锅。
他们带来的马匹被狼群和雪山豹盯上了,被他们严防死守,连带着他们也被盯上了,被盯梢是常态,花折出去弄雪的过程中,还混了一个狼搭肩,幸亏他镇定,未直接回头,要不小命就难说了。
最怕的是没柴,没有火一晚上就能冻成冰溜子,许康轶带着元捷他们打了一个雪洞出去,才算是解决了烧柴问题。代雪渊回来之后和花折偷偷感叹:公子,王爷真能吃苦,我们冷的都想放弃,只有王爷没事人似的,实在冻得受不了也就呵一口气搓搓手,继续干。
到了晚上,花折在灯下给许康轶收拾手上冻出来的冻疮和小伤口,许康轶地位尊贵,可一双修长干燥的爪子上伤痕累累,花折给他擦着药酒,他还有心思研究曲子:“飞雪似杨花,等我们回去了,铭卓,造一个景你编个曲子,到时候我弹你舞,趁着我看得见…”
许康轶自觉失言,笑笑不说话了。
花折握着他的手,轻轻吹他指尖和指节上风吹的小口子,手背也有些肿起来了:“我不会让你瞎的,眼睛不好是暂时的,花哥哥什么时候不靠谱了?”
许康轶嘴角一翘,他有时候试探的闭上眼睛,觉得眼前一片漆黑也没那么可怕:“我现在不受宠,被父皇扔在安西也没人管我,也没什么正经事做,就算是瞎了日常生活也能应对,你不要老是起早贪黑,把自己搞得那么辛苦。”
花折往他指节上缠纱布,那时候的花折知道许康轶是怎么想的,如果他是个真瞎子,还偏安安西一隅的话,可能二阴毒上位之后能放过他。
康轶啊康轶啊,你瞎二阴毒就会放过你吗?你心中什么不懂?他半真半假道:“别胡思乱想,我可是斯人若彩虹的花折,你瞎了我不白长这么好看了吗?”
“嘚瑟,仗着自己长得好看就翻天覆地的嘚瑟,”许康轶在花折面前现在很放松,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笑了:“明天我带着元捷去河套找点盐,有备无患吧。”
“康轶,你满手全是血口子,找盐的话手不是更痛吗?”花折皱眉反对:“被困在此处,我看你丝毫不以为意,每日里还挺开心的。”
花折被困这些天吃不像吃喝不像喝,觉得太受罪了,估计干苦力的阶下囚也比他们舒服些。
许康轶悠闲惬意,一丝理所当然从凤眼里飘出来:“铭卓,做人没有十全十美的,你看我现在,没有病死有命在;身边虽然寥落了些,可是有爱人陪着,别的也就不重要了;丈量土地虽然不是什么大事,可是我喜欢为民为军做的事;我已经非常满足了,你别总是给自己提那么高的要求。”
笑着听他说完,花折突然莫名心酸,他和许康轶在一起的时间还不长,此时也就半年左右时间,这半年也是许康轶万念俱灰到起死回生后的半年。许康轶看似高贵持重,以前是常年紧绷,可后来泽亲王去后,他整个人放松了下来,虽然不会喜形于色,但他开心的事非常简单。
——有命在,爱人一个,知己二三,为民做事。
手指包好了,花折脸颊贴在他的额头上:“康轶,你高兴我就高兴,只要你开心,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
许康轶正要说话,突然听到了元捷在外边兴奋的喊声:“殿下,大帅,大帅和余情带着宇文将军铲开雪道来接应我们了!”
代雪渊的声音:“大帅和余情来了!”
梦境中,宇文庭带着披着狼皮的安西军拿着铲子铲开大雪到了,他和凌安之、余情并排,凌安之脸色苍白,没有什么笑容,余情看到了元捷和代雪渊,明显长出了一口气了:“果然被困在了此处,还是三哥认识路。”
凌安之捂着胸口,他此时重伤未愈,脸色和冰坨子一样,冷冷的看了刚推门出来的许康轶和花折一眼,冷言冷语道:“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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