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无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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庚子年六月初七，亭江市，晨，大雨。

粤绣街十字路口，车鸣声，交警催促的哨声，人群的吵闹声混作一团。

老旧街区的交通能力承受不住一场骤雨。

一辆破旧的私家车焦躁地打着喇叭，可任凭他催促，前面车流也是以厘米的速度在蠕动。

中年大叔开窗把叼着的烟往积水中一扔，不耐烦写在了脸上。

他选择变道进了公共车道，一下子超出同行车辆十余米的距离，车轮带起的雨水溅了好高。

覆满风霜的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避雨棚下面挤满了人，几个穿着单薄的大妈站在边缘地带，遭了殃，指着车尾骂骂咧咧了好久。

另一头，和他们处在同一地平线的地方，李烬西装革履，面无表情地盯着这车水马龙，忽略了周围焦躁的人群。

他说：“真烦啊。”

握着伞的手泛着异样的白。

车辆溅起的浑水直接附着在了他身后的路牌上，迎风而下的雨水也并没有在黝黑的伞上迸起水花，而是毫无遮挡，直勾勾落在他脚边的地面上。

他的衣服，伞，皮肤上，留不住任何一滴水珠。

人们看不到他。

遥遥领先的中年大叔看了眼腕表又瞄了眼前方，握着方向盘的手指敲敲打打，当务之急他选择脚踩油门冲过已经开始闪烁的交通灯。

李烬开口了，他“呵”了一口气，平静道：“3，2，”

每个字节都被机械拖长，数到2干脆停了下来。

“1——”

话音一落。

“砰——”

“啊！！！”

一声沉闷的撞击声和女人的尖叫通过空气介质传播而来。

人们齐齐地朝路口深处看去，刚才疾驰而过的私家车被围了起来，人群窃窃私语。

出车祸了。

私家车轮胎老旧打滑，离合器早已不受控制，在冲出去的一刹那便脱离，车辆直接撞开了人行道旁的消防栓。乖乖等红灯的人群幸免遇难。

现场交警的呐喊大的都要盖过了这愈演愈烈的雨声。

在这杂乱中，发出了一声清晰的“嘎达——”

李烬缓步而行，他越过恐慌，朝车祸现场走去，如透明物质一般穿过挡路的人群。

那位中年大叔在疼痛恍惚之中感觉精神被抽离，一阵头晕目眩。紧接着，耳内响起了人类濒死时的呼吸声，其实更像是呻.吟。

那是他自己的。

那在远处的皮鞋声渐渐地从朦胧变得越来越清晰。

“哒——”“哒——”

十分缓慢，但最终，一步，一步，近在咫尺。

中年大叔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车外，他盯着车内趴在方向盘上的人的模样，令他熟悉的害怕。气囊没有弹出，他的血顺着仪表盘滑下去，留下一道道红痕。

一阵轻微的耳鸣之后，身后响起了一道冰冷的声音：

“张锋，龄四十又五，于庚子年六月初七，车祸亡。”

“是你吗。”

声音算不上大，却在这情况之下格外清晰。被叫做张锋的中年大叔不受控制地回头，与李烬对视，对方苍白的眼神令他胆战心惊，他像是知道了什么，但还是不甘心。

“你是谁？”他颤抖问道。

李烬的眼睛从未眨动一下，确认之后，右手拇指在黑色的小卡上一划，就把它放回了西装口袋。

他把打着的黑伞往张锋头顶一移动。

回道：“无常。”

***

张锋双手被缚上了一道金色的细线，上面缠浮着细密的古文，线的另一头松松垮垮绕在李烬手指上。

李烬带着他走进了一片未知领域，这里被浓浓的类似白雾的东西充斥包裹，脚下的空洞感很强，时不时还会因为他们的步伐而泛起涟漪。

李烬伸手一点，前面的浓雾就散开了一些。

他感受到了身后的人出现了迟疑，食指微微一勾，金线就嵌进了对方肉里。

没有流出一滴血。

“唔啊啊啊！”

李烬不言，继续往前走。这种哀嚎他早已听得麻木。

路有些漫长，直到微风吹干了亡魂的冷汗，前面隐隐约约出现了一座建筑时，步子才渐渐缓了下来。

那是一栋楼，由暗红石砖砌成，斑驳得很。从底部蔓延出的爬山虎顺墙而上，有种说不出的妖艳。

这栋楼高不见顶。

不，与其说它是一栋楼，倒不如说是一面墙，因为它没有一片玻璃一扇窗，只有一扇长达十余米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