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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庚发现了她的心不在焉,目光无意顺着她的视线,凝在自己已经脱去剑鞘的青铜剑上。
这柄剑是一把礼器,但在公子长庚这里,却削铁如泥,这剑刃之上所镂莲花,与那晚长庚无意中所见屈颂背后的红莲模样形态有诸多相似之处。屈颂背后的莲纹,他当时只以为是她与生俱来的胎记,未作别想,但今日见了姬幽,却不由地想起来。他的剑本身是出自周国王廷,周王室尚莲,这小儿背后竟也有红莲,他越想,越是觉得屈颂暗中与周国勾连,有所图谋。
不过确实,他冷静下来,也觉得这说法站不住脚,屈颂这小东西,明明是他的母后弄来诱惑他的小侍童,她的出身,王后必定早已摸清楚了,以晋国的实力,不会连一个奸细的底都摸不着。
屈颂见他久久不说话,以为九公子过于聪颖机辩,公子长庚今日吃了大亏,这才迁怒到自己头上,沉吟片刻,她婉转地问询道:“公子,你……九公子可是说话难听,公子不好驳他?”
长庚一怔,他的手握住了剑柄,发出一道冷淡的嗤笑,正要抬起眸回她一句,眼眸突然与她那充满了温柔关怀的眼神撞上,不知为何,话到嘴边吞咽回去,反回道:“怎么,你要替本公子报仇?”
屈颂长睫覆落,耳后晕红。
“屈颂身为公子侍童,无论谁人,但凡有辱及公子的心意,我都该立即站出,替公子扫平障碍,维护公子尊面。”
长庚又发出一声淡淡的嗤笑。
这时屈颂才看见,在这片已经裂痕斑斑的桌案之下,有倒地的青铜器,似乎被一种利刃生生地劈成了碎片,里头汩汩地流淌着清酒,这时大半的酒已渗入泥中,这帐中尤有一股清冽如雪地冷梅的酒香,屈颂瞪大了眼睛。
她吃惊发呆的眼神看得长庚心里总算是舒快了些。
九公子是博闻强识,善于诡辩,正面应敌,碰嘴皮子长庚不是他的敌手。但在绝对强势的武力面前,一应诡计暗算,都消弭于无形,他一剑便震碎了青铜兕觥,实力惊人。其时,九公子虽不改颜色,但却如他那个父王一样,方才周身还散发而出的气焰,缓和了下来。随后,他的人过来向他禀告了一件事,九公子匆匆起身,告了辞。
长庚看着屈颂,“公子幽出去之后,去了哪里?”
这个屈颂知道,便把今日在良那处听来的话说了出来,也说了公子身边有个琴技超凡的美人,是越王割爱相赠的,琴音高旷美妙,如鹤弋春山,九公子对这个美人很是喜爱,方才步履匆匆,想来就是为了赶去见她。
听到有这么个美人存在,公子长庚的面色出人意料地缓和了不少,让屈颂大为惊异,她的声音渐渐弱了下来,只听他说道:“既然是去陪美人了,你还要去煞风景?败坏了姬九的好事,他会杀人泄愤的,你不惧?”
屈颂只好作罢,但心里却在想,九公子看起来是如此温和沉稳一个人,难道会动辄打杀人?这她是不信的。
长庚观她脸色许久,发觉她似乎在出神,目光半点没落在自己身上,冷冷地发出一道嘲笑声,把屈颂的神思唤了回来之后,他抬起衣袖,“你说没勾结姬幽,吾只信你这一回,但你们二人当吾之面眉来眼去,你回去想一晚,最好给吾一个合理解释,不然吾要严惩不贷。”
屈颂意外地发觉,长庚竟好像在故意硬拗出个台阶让自己下,虽然不至于为了这么点事便感激涕零,但也已是万分意外,她看了眼公子长庚仍然别扭而阴晦的俊面,心中疑窦丛生,随即被他喝了声,她立马收敛了神色,恭敬地行了礼,朝外退了出去。
朔风卷地,晋地忍了数月的寒冬,还无法从严寒干冷之中恢复过来,四下草木如死,风一动,衣袖之间俱是冷意。
主父好与良两人交谈了起来,但谈着谈着,主父好便发觉,良实在是个单纯懵懂的稚子,如他和张鲜这种老流氓和人渣,碰了良一下都仿佛是种亵渎,这让主父好深感自己没法与良继续聊下去了。
但良却突然问道:“良好奇,先生好像知道张先生许多事,比如前不久他送给公子的一样东西。”这是方才主父好信口在他面前提起的,言者无心听者有意,良记在了心里。
主父好不若张鲜那样豁得出脸皮,被良一问,耳根也发烫了,支支吾吾半晌,在良充满了单纯和善意的目光注视之下,抹了一脑门的热汗,讪讪说道:“不该你知道的,切莫多问。”
真是怕污了这不染凡尘的小人儿一下,主父好摇了摇头。在良露出灰心的神情之时,主父好忽然目光一动,仿佛想到了什么,继而眼睛雪亮地侧目,在单纯如良看来那眼神也是十分不怀好意的,主父好问他:“良在公子身边,为贴身近侍,不知公子可曾把张鲜所呈那物拿来用过?”
良把头摇了下,主父好倍感失望。
但良立刻又说道:“公子不曾用过,但奴婢见过,公子日前作过一幅美人图,公子把那张先生送的宝贝和那幅美人图放在了同一口漆箱中。”
“美人图?良可曾见过?”
“不曾,公子的书画一向是奴婢整理的,但唯独那幅美人图,良只是一如以往去收拾,碰巧被公子撞见,公子便已大发雷霆,喝斥了良……虽不知为何,但良能确定,那是一幅美人图,良已看见美人的发髻和钗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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