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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很快把那件女裳拿了过来,一如晋公子所言,此是王后赐予,乃是从前王后作为秦国公主时所制,还没穿过,是王后可怜翠照顾长庚劳苦功高,特把这件锦衣重制,镶上了金丝玉粒,赏赐给翠。

这件裳服过于华丽,宫人本就不能穿,因此翠把这件锦衣作为宝物供奉了起来,封锁在箱箧底层,从未碰触,这些许年来,上头的金丝玉珠依旧闪烁着金玉纯澈的光芒。

纁红的底,袖口之上绣有蜿蜒牵缠的藤萝翠枝,在手工针织上朵朵粉红昳丽的桃花,每一朵桃花芯处都镶嵌里明珠攒成的花蕊,一动,则如皎洁的明月照在溪水之上,泛出浅浅的银色细浪。裙摆宽大,外罩蝉翼薄绡曳地衫,朱红贡缎披帛迤逦坠地二尺有余,穿上此衣,就几乎把秦国的野心和豪奢都穿在身上。

不用问,也知这件裳服造价不菲,难怪连公子长庚这样的人物都还一直记得。

翠把这件华服展开,展示给公子长庚和屈颂看。屈颂的目光也微微发直。

长庚满意地看了眼这个时候终于不再挣扎,在他的怀里看直了眼睛的小东西,叫翠把东西放下,“出去。”

翠依言行事,片刻后,便迈出了寝房。

关门的声音传来,屈颂终于回过神,她看向长庚:“公子,这不好,这是王后赏赐给翠的,你怎能拿来……”

长庚打断了她的话:“多少年了,她一直不敢穿,留着也是浪费,不若今日借你穿穿,也不是不还了,你看翠不是很大气么,她可半点都没犹豫。”

屈颂腹诽这人拿公子身份压人,何人敢说个不是。

长庚把裳服拾过来,搭在她的腿上,起身去,把寝房内所有的烛火都引燃了。顿时,红帐发亮,屈颂宛如就坐在一团红光之中,身上随意覆着那身红裳,不知怎么,灯下一看,很是娇媚。长庚本就是有心闹她,只要见她窘迫无措,目的就达到了,这时本该因为阴谋得逞而笑话她的,但却也不明白为什么,看着这样的屈颂,尽管她还没有把衣裳换上,他就心如擂鼓。

一瞬间,他感觉自己的心脏仿佛就要跳出喉咙口。

一种无声的痛苦的呐喊,仿佛把他整个心神都攫住了。

为什么,为什么这么美的小东西,竟然不是女人?

她偏偏生为男子,要让他放弃取向爱好,把自己变成一个真的有分桃之癖、有隐疾的人!

他在试着接受她的身份,接受她本来是个男人的事实,也把张鲜送给他的东西用坏了,仍然不得其法,可是,如果她是个女人,如果她是……长庚的目光聚在屈颂的身上,一动不动,近乎入定。

屈颂窘然看了眼手里华丽的宫装,脑中不断地回想着孟鱼的话,终于忍不住,抬起眼眸,对他央求道:“公子,你避过身去,我、我换裳了。”

长庚如梦初醒,迅速地背过身走开了几步。

他像是比她还要避嫌。

屈颂把嘴角扯了扯,走入了净室。

长庚的心跳仍然剧烈无比,几乎要破出胸膛,把他的胸壁撞得都发疼了。

本意是捉弄她,结果好像作茧自缚,最后把自己弄得无比忐忑紧张起来,长庚一阵自嘲。

不知过了多久,他听到身后传来一阵窸窣的动静,那个扰乱人心的小东西,发出了低低的声音:“公子,我……真不适合女装的。”

他听到了声音,一口浊气猛然抽入了口中,跟着,他转过了身。

一片辉煌绚烂的红烛宫灯的光晕,笼罩在她如霞的锦衣之上。她的身段与出嫁之前的王后竟相差仿佛,这裳服穿在身上意外合身,把她的身材修饰得如流纨般柔美。长庚的目光完全不动了,他怔忡地看着跟前的屈颂。她还梳着男人髻,很不合时宜,但那眉眼,精致难画,却别是一股风流美艳,她不知道长庚这目光是什么意思,还觉得自己果然甚丑,是他口中的“丑物”,又忐忑又害怕,脸颊忍不住垂了下来。

长庚的喉结动了几下,他紧攥的拳松了开来,末了,他走了过去。

屈颂有些害怕,退了小半步。

他的臂膀扶住他的肩,一手越过她的头顶,把她的发带扯落了下来。

屈颂那粗厚的一把青丝全部垂落,几乎遮住了面孔,长庚大手大脚的,随便把她的头发拂到耳后,露出小脸清秀而明丽的轮廓,眼神直直地盯着,一瞬不瞬地。

“公、公子。”

屈颂无比惴惴,有点儿不敢仰起脸蛋看他。

长庚便伸出一只大掌,把她的下巴抬起,强迫她看向自己。

这时,屈颂似乎看到了,他眼中隐隐的惊艳,和一种意味不明的恨意。

这种恨,很像是遗憾。

长庚盯着她,不知过了多久,他一笑,“吾之颂,原来美至于厮,怪吾从前不知。”

他说,我的颂,原来美到了这个地步,我以前从没发觉。

屈颂蓦然脸生红晕。像是一块美玉,不事雕琢,天然而浮出玉晕。长庚心神一荡,忍不住扶住她的肩膀,一口咬在她的脸蛋上。

他下口又重,屈颂的皮肉几乎都快被他咬破了,又不敢推拒,所幸长庚只是咬了一口,没太过分,便放开了她,额头抵住了她的雪额:“怪吾尽出馊主意,你这样,如何能见人。”

怎么又说她好看,又说她不能见人了?屈颂正一阵疑惑,长庚又道:“别人见了,只怕心醉神驰,不饮自倒了。”

屈颂都不敢相信他的话。

这身靓丽的红裙穿在身上,远不如平素所着男人青衫舒适,手脚都不太舒展了,她早就想脱下。没有想到公子长庚竟夸她了,他一直嫌她是丑物,不止一次地骂她,没有想到,她换上红装时,竟能看到他眼中的惊艳。心上之人,这么夸赞自己,是很让人欢喜的,这种欢喜再理智也克制不住。

她的眉眼都染上了悦色。

长庚放开了她,把她推到镜台边上,“时辰不早了,着妆面吧。”

屈颂又是一愣,长庚不但要她换上女装,还要让她涂脂抹粉?

她扭过肩膀,回头看向了长庚,长庚的双目一直盯着那面铜镜,道:“照你以前登台的那人不像人的妆面画。”

屈颂明白了,正要说话,又听他那带着不满的嘀咕声传了过来:“不画丑点儿,怎么见人呢。”原来还是小气。屈颂垂面,微微一笑,拿起了手边的象牙篦子,把自己的脂粉盒用食指挑开。屈颂的妆面盒与一般女子所用大有不同,因为每每登台,她都必须把自己满脸皆涂上白面,因此这盒子所盛妆粉均为米粉所制,分量极大,盒盖一掀开,因为久未掀动,瞬间便扑起一股白灰,把长庚呛得鼻尖发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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