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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庚这一觉破天荒地睡到了正午过后。
在碧幽殿当值的谁都知道昨夜里公子回来时脸色不好,想必又耽搁到了深夜才睡,因此无人敢大清早时分搅扰公子的清梦。
长庚看向了四周,他揉着发痛的额头坐了起来。
这脚下散落着一对渣滓,木头屑溅了一地。
长庚凝睛呆呆地看着。
记忆回笼,他渐渐想起来昨晚在这座寝殿里发生的事。
他问张鲜要这个东西的时候,是百般忸怩,自然也就没有留意到张鲜听到这样的命令时的脸色。
倘若昨晚那个疯妇所言是真,那么这个秘密张鲜大半也是知道的。
那么,自己难为情地向张鲜要这个东西时,他心里——
他心里只怕在窃窃笑话他!
长庚咬牙,心头怒意大生。
这是绝无可能之事。
他的小东西不会骗他,怎会骗他!
他不信,不信任何人的话,她说不是那就不是!
长庚飞快地穿上长履,唤女婢进来。
宫婢们捧着盥洗水盆鱼贯而入,长庚就着水把自己略显焦虑和疲惫的脸清理了一遍,套上外裳,提了剑出去。
长庚在院中,把一墙的蔷薇打得枝折花落,红翻翠谢。
出了一身热汗,长庚把剑放到一旁。
满地的狼藉无人收拾,他在乱花丛中坐了片刻,心跳平静了下来,他收拾好仪容,避入了碧幽殿不再出来。
为了与屈颂出游,他做了计划,耗费了几日,在这几日中,良早就把所有的公文全部摞在了他的桌案上,几乎有半人之高了。
以前不知道,如今自己真正在其位了,才明白父王多年来其实并不易,这使得他对自己的冷落看起来是如此理所当然。
……
三日之后,晋侯动身出发。
王后与公子,并朝中若干大臣把王上送到城郊。
这些时日,晋国人早就接受了长庚即将晋国的王的事实,已不再抗拒。该交代的,晋侯在临走之前已经交代了,他甚至把一些心腹老臣传至菊英殿彻夜未眠地聊长庚的事。他们这些老臣想法一致,长庚如今野性不驯,还不适宜成为君王。
这些晋侯自然也早有考量,但他等不了那么久了。
北燕与齐国虎视眈眈,西面还有强秦如今动机不明,作为晋国的君主,必须要有血性和手腕才可以。晋侯清楚自己不是能带领晋国走向强盛的人,既然九公子也说长庚可堪大用,甚至能媲美楚侯,无论这是不是恭维之话,但至少是认可了长庚的能力的,晋侯思前想后之下,也就觉得,在这个时候他必须要把王位让出来了。
在这个非常的时机里头,只能做非常之事。
晋侯看着身影默然,一动不动的长庚,走到了他的面前。
不知不觉,长庚已经长大了,他的个头已经远远比他还要高,到了自己无法企及的高度,晋侯看着他,还需要微微仰起目光。
百官俱在的场合不适宜说任何鼓动煽情之语,晋侯抬起手臂,在长庚的右臂上拍了一下,不轻不重,他看着长庚,沉沉地说道:“寡人信你,晋国,交给你了。”
长庚看向自己的父亲,尽管从小到大自己并没有得到过来自父亲的什么疼爱,但这个当口,他也不想再忤逆他一次了,他点了点头:“父王放心。”
晋侯再度把头点了点,露出欣慰的神情,回头,转向一旁的王后。
他立马就走上前几步,把自己的王后一把搂入了怀里,几乎要哀呼出声。
众官员见怪不怪,衣袖掩面,装聋作哑。
方才被晋侯破天荒地“照顾”了一下的长庚,嘴角慢慢地抽了一下。
王后也嫌弃晋侯当着列位王臣与自己搂抱很是不成体统,方才他在长庚面前就挺得体的,于是抬起手轻拍了下他的胳膊,半是羞恼半是催促道:“王,好了,不要让人笑话了。”
晋侯哼了一声,终于念念不舍地松开了与自己恩爱了二十年的王后,看了她好几眼,才终于转过头,登车离去。
晋侯离去的车驾消失在了晋地的原野上,伴随着初升的旭日,远去的车马身影,已经渐渐地不再可见。
王后与众臣才终于离去。
一路上长庚始终沉默不语,兴致不高。
王后还道是长庚不日便要即位,这几天心神不宁,王后只想着自己的丈夫就要离去,这段时日都在陪伴着他,对自己将要登位的儿子关心不够,因此把他叫到了自己寝宫。
母子相对而坐,王后命人取了果酒和茶点,摆放在长庚的食案前。
他微垂面目,一言不发。
王后把茶点用匕切碎,盛放到他的陶碟中,“长庚,我有一些话想对你说。”
长庚动了动嘴唇:“母后但说无妨,也不必与长庚打哑谜了,有什么秘密都说了吧。”
他抬起眼,盯着王后。
王后心中暗暗吃了一惊,长庚极少露出这种幽深的神情,很像是知道了一些什么。
但她很快便镇定下来,说道:“我知你心中有结,你一直在怨你父王为什么从小到大都不信你的话,为什么一直对你太过于严苛……”
长庚不说话,慢慢皱起了眉。
从前他想知道,如今,他不想了。
“因为我和你的父王,只有你一个孩子。”
“长庚,你是我们的希望,亦是晋国的希望,你父王统御的这个国家,我们只有交给你!你明白吗?晋国腹背受敌的局面由来已久,且渐渐独木难支,如果,你不是那么的出色,我们的晋国很容易便被别国所吞并。你的父王他并不是不爱你,恰恰是,他太过爱你,怕你将来吃苦,所以对你的要求总是比别国的公子更高。”
长庚不可置否,沉默地听着。
“母后承认,你父王他教子上有所不当,对你过于严苛,所以总是想尽办法磨砺你,我见了时常都会于心不忍,可是我又心知,你的父王是对的。今日的你,其实已经足够让我们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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