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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五凤楼,沿着千步长的宫墙直到景运门。
再往里面便是内廷禁苑,按规制,官轿距石阶二十步开外便落了。
门口当值的內侍眼头明亮,离着老远就认得分明,为首的忙奔进雨地里迎上去,到轿旁恭敬叫了声“二祖宗”。
“娘娘入宫了?”
话音隔窗淡淡传出来,像恰好隔在雨声细微的间隙,听着清晰无比。
內侍呵腰打躬:“回二祖宗,丽妃娘娘遵旨在奉先殿外行了礼,刚刚才起驾景阳宫。”
头先在前廷倒是排场十足,比受册赐印的贵妃也半点不差,可人一抬进来就变了味儿。
不传制,不谒宗庙祭祖,连各宫敬贺的常礼也免了,一切从简,几乎摆明了就是没当正儿八经进宫的人看待。
蓝呢料的罩帷撩起,萧靖打帘出来,那抹凉薄的淡哂残在唇角,掸了掸袖子,接把伞就走。
吕承安丢个眼色,叫随行的內侍都散了,只他一个紧随着。
甫入景运门,便仿佛隔绝了内外,礼乐喧声立时小了,耳根子终于清静下来。转望间,遥遥就见随驾的队伍半截还拖在东街里,那顶抬舆却早隐没在了雾色空濛的巷子深处。
暴雨滂沱,伞已快遮不住了,地上的水一时泄不尽,四下里开始蓄积漫躺。
折腾了近半年,大醮法事不知做了多少,阖宫上下人心浮乱,没一个安生消停,现在倒好,老天爷把亏欠的恩泽一股脑儿都倒了下来,竟也不怕泛滥。
难不成是这个南姜进献来的女人应时得吉,凭空带来了喜气?
司礼监和东厂行事,凭得是谋划和手段,萧靖也从不信那些神鬼莫测的玄虚。可眼下却有点不大一样,尤其是方才从高处匆匆一瞥,虽然只是粗略瞧见真容,也足以叫人暗暗称奇。
他此刻兴致浓厚,但也不渴切,悠缓着步子踱过去,循路走了半条长街,转进东边的筒子夹道,里头不远处红墙黄瓦,牌楼悬山斗拱的便是景阳宫。
琉璃门外采仗銮仪尚未退尽,萧靖只作不见,径自往前走,送驾的女官、內侍、宫人立时一片噤声恭肃。
刚进屏门,眼前便冷清下来了,来来往往没见几个人忙活,哪有几分迎主奉新的气氛?
派在这宫的管事也是在司礼监当过差的,像是没料到他来,打了个怔,慌不迭地近前作揖问讯。
他没言声,略略挑颌,透过通敞的明间朝后进望。
那里的庭院更是空荡,几座殿宇沉闷闷的被雨水浇涤冲刷着,倒是整饬如新,丝毫看不出空废过多年的样子。
“陛下有口谕,去秉一声。”这回开口的是吕承安。
那管事躬身应个“是”,当先引着过了中庭,到后殿正厅,自己快步转去西头的暖阁通禀。
听到传报时,姜惗刚换下淋得半湿的大衫霞帔不久,润喉的茶水也才喝了两口,诧愣之后,赶紧撂了瓷盏,坐回到奁台前补妆着冠。
贴身的老宫人从条门外进来,叫左右都下去,自己在旁伺候,小心贴着耳边道:“公主,我在外头听见了,这来的是周国的东厂提督。”
姜惗一愣,脸色微变。
她自幼尊养高阁,却不是孤陋寡闻的无知少女,东厂如狼似虎的恶名自然是听闻过的,尤其那提督太监萧靖,更是心狠手辣的“活阎王”。
不过坊间也有传言,说他生得甚是俊美,颇有几分卫玠嵇康的姿颜风韵,又会媚上逢迎,因此深得圣宠。
姜惗曾一时好奇,心血来潮向祖父求证,结果引来好一通训斥,还破天荒的被罚抄了半月的家训。
从那之后,她便与这个声名狼藉的当朝权阉结下了梁子。
姜惗一阵不快,心里却犯疑。
不过是传个旨意而已,随便着个内侍来就行,照理说,绝不用他这东厂大太监亲自走一趟,不免叫人觉得蹊跷。
“没事,谁来都是一样,反正咱们这一路都照他们的规矩稳稳当当,又没什么过犯,不用害怕。”
那老宫人咂了下唇,眉色凝重:“别怪老奴又多嘴,我这眼皮子还是不安生,周人个个都是竹筛子做的心肠,公主可得千万留神在意。”
之前也是眼皮子跳,结果就真的撞船,还丢了把品相不错的阮琴,这回又要应上什么倒霉事?
姜惗被这乌鸦嘴烦得要命,朝她斜了一眼:“刚才在外面淋了那阵风雨,我这会儿头还疼得厉害,正好让他们传个御医来,顺便也替阿加婆婆你瞧瞧眼睛。”
“阿加”是南姜土蛮话里“寨奴”的意思,奴没有名姓,惯常都是主子随便使唤称呼。
南姜宫中多用土蛮作仆婢,原来的公主鲜瑶就由这老宫人照看长大,平素比较亲近,便多加一声“婆婆”,以示与众不同,姜惗自然也因循旧礼。她顺口揶揄发泄了不满,见对方期艾惶恐,心想先前那话也是替自己着想,叹声缓下口气:“算了,别瞎疑心了,东厂又怎么样,咱们不过才刚进宫而已,他们总不能一上来就颠倒黑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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