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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日后是元宵节,循例奏事房又该收到玉石关的奏报,贺珏盯了一整天,到了晚上小官人才将奏报送到勤政殿,说是传令兵刚到的。贺珏拆了封条,看了一眼不知哪个武将代笔的字,虽说工整却失了几分灵气,他不欲先看,而是开始翻靳久夜的信。
竟然没有。
贺珏懵了,怎么可能不是思君念君不见君么才过十天就没思没念了
他还想看这次夜哥儿会写些什么样的话,结果,一无所获。失落和不开心充斥在心间,他暗暗骂那男人出了皇宫就开始野了,连句话也不交代,让他白白担心和期待许久。
好在奏报还是写了点有关靳久夜的内容,说是影卫大人发现了齐乐之的踪迹,已经带着暗侍卫出去了。
这也算是个好消息,意味着很快齐乐之便能被解救回来,贺珏连忙召来齐阁老,将这封奏报分享出去,好教齐家不要太过担心。
齐阁老连连表示感谢,“若此次乐之得救,最大的功臣便是影卫大人,老臣一定要先谢过影卫大人。”
贺珏笑了笑,“他不爱这些虚礼,阁老你也别特意去谢他,说不定他还搞不懂为什么。若是乐之回来了,阁老你到时候帮朕一个忙便罢了。”
“什么忙”齐阁老问。
贺珏神秘一笑,先卖了个关子,“总之帮朕说几句话就成,别的不用担心。朕的人品还信不过么,自然不会教阁老难堪。”
齐阁老便答应下来,贺珏暗地里偷笑,心想到时候挟恩图报,齐阁老可不要出尔反尔。
他已然想到了日后册后之事,只等着这次靳久夜带着齐乐之回来,约莫年中端午或者七夕的时候把事提一提。先起个头,前朝那些老世家肯定会闹上一年半载,但如果运气好的话,兴许年尾就能跟他的夜哥儿补洞房花烛了。
经此一事,齐家应当是不会竭力反对的,至于皇嗣储君,总归有解决的办法。
贺珏想得美,日子也过得快。转眼到了一月底,一旬一次的奏报还没送到西京,靳久夜也没有信回来,贺珏心里有点发慌,连带着内阁也略带浮躁。
齐阁老已忍了四五日,终究忍不住去问贺珏,“陛下,影卫大人还没传回好消息么”
贺珏摇了摇头,“尚未。”
齐阁老叹了口气,“这次都延迟五日了,虽说边关瞬息万变,延迟一两月的也有,可这次老臣心里不大安然。前些日子见到长公主,都听她说在家念佛经祈福。”
贺珏皱起了眉头,他无意识转动手腕上的佛珠,这串已经戴了几月,是上次跟靳久夜争执后换的。张福说上面刻的是祈福经,偶尔他也想念一会儿佛经替靳久夜祈福,不过想想靳久夜身上戴着他求来的平安符,便又觉得那人不会出什么事的。
他还没光明正大地娶他,怎么能就这样弃他而去
“不会的,阁老放心。”贺珏这样安慰着齐阁老,也同样安慰着自己。
不到三日,徐徐来迟的边关奏报终于送到了奏事房,上面标了紧急字样,贺珏心里咯噔一下,慌得连手指都有些颤抖。但身为君王,他尽力克制自己的慌乱,绷紧了唇角,显出镇定的样子来。
可拆封条的时候,还是没能一下就拆开,里面的字迹潦草凌乱,可见上疏之人也无法镇定。
玉石关又出事了。
狼烟骑来袭,靳久夜失踪。
贺珏感觉眼前一黑,死死盯着失踪二字上,好半天才稳住心神,他捏紧那纸奏报,立即召来内阁大臣议事。
众阁臣议论纷纷,贺珏一句话也听不进去,只想起很多年前,自己被先皇算计囚禁时,靳久夜双手各持一把长刀一把短刀,从太和门一路杀进了勤政殿,禁军、羽林卫,无数人涌上去,却无法阻挡他的脚步。先皇差点儿受此胁迫弃皇宫而逃,那一夜,火光漫天,血流成河。
那是宝元三年,贺珏在皇子争位中初成大势,先皇却心生忌惮欲除之而后快,谁能躲得过一国之君的算计贺珏不能,靳久夜亦不能。但靳久夜不跟人讲阴谋算计,他只讲武力,硬生生从太和门杀出一条血路来,他对着先皇说,放了六皇子,否则我杀了你。
先皇瘫坐在龙椅上,头发凌乱,衣衫不整,满头冷汗,满眼恐惧,连色厉内荏的虚张声势都做不到。
因为他面前的这个黑衣男人,浑身是血,眼神冷漠,提着刀,刀锋被砍得卷刃,却一丝丝滴着血,一步一个血脚印向他走来,仿佛是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魔。
那是贺珏第一次见到素来威严伟岸的父皇,露出哀求乞怜的样子。
那也是贺珏第一次见到靳久夜如同一个血人,周身弥漫着血腥气,他冷酷凶狠,可同样是强弩之末。
这个样子,留存在贺珏记忆里许久,可在此后很多年都没有被他再想起,哪怕是后来靳久夜违抗命令非要从万军之中取楚王首级时,也没有过。而今天,他突然就想起来了,他仿佛见到那个男人倒在血泊中,只凭着最后一丝意志支撑着再站起来。
他的刀尖滴着血,他不肯倒下。
勤政殿里吵了许久,每个人都很焦躁,很着急,同时也很恐慌。
齐乐之是什么能力,大家都有目共睹,年纪轻轻不足而立便入了内阁,绝非是因为他父亲是内阁首辅的缘故。而靳久夜更甚,那便是一个被魔化又被神化的存在,当年从生死营爬出来,在五王之乱中稳稳当当地护住了当今陛下。那时候生死营出来的影卫个个凶残,谁家主子身边不会有一个而他却是影卫中的影卫。
这两人都栽在了玉石关,试问朝中何人不恐慌
贺珏再也忍不下这般吵闹,他不发一言,径直站起身,众人顿时噤声。他跨过所有人的目光,大步流星地出了勤政殿,站在殿外,二月的冷风依旧挟着严寒,刮得他脸生疼。他想起两个多月前,他与靳久夜也是站在这处,他们望着漫天飞雪,语气平淡地讨论册后的事。那时候,无论他说什么,靳久夜都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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