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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修仙人持舟行在襄水的中流,每到这时,他就想起自己叫晋仇,崇修只是道号,一日内接连碰见殷王与混元,勾起往事不得不使人唏嘘,他却并无大的感受,只是想回去告诉殷王,殷烈的确是他们的孩子,冒着天下之大不韪又受尽苦难生的孩子,不应该被那么怀疑。
混元虽爱说谎,这件事却是真的,他知道。
如是殷王信自己的话,今后就该对那孩子好些,毕竟是他们的骨血,他会负起责任,该给的一样不会少,如殷烈想要晋家,也是可的,只是要再等许多年,等到他垂垂老矣,法力再不足支撑晋家。
现在该做的,是时不时带殷烈来晋家走走,熟悉一番,以免殷烈觉得厌恶。
自己今生不会再有其他子嗣,晋家的人知道了殷烈的身份也不会为难他。
如殷王不信殷烈的身份,就将殷烈一直带在自己身边,由自己来教导他,只是不知他愿不愿意。
崇修仙人的小舟轻轻扬扬,在襄水的湍流下走得颇快,山谷间的猿猴冲他凄鸣,却刚鸣完便发现他没了踪影。
举办修仙之会的山下满是人群,他们皆跪着,头贴着地面,一动不动,偶尔有撑不住地晃几下又赶紧立住。
“爹,这是干什么啊,志儿累了想歇歇。”
“嘘,不要说话,再忍忍,有人惹仙人生气了,咱们是在求仙人原谅,你切不要说话,误了大事。”当父亲的拍拍孩子的头。
孩子哪里懂这种事,只是乖乖跪着,悄悄把身体往自家爹那儿靠了靠。
“不说话了,想挨着爹,这样省力,爹要是累了,也可靠我。”
怯怯的声音细小地近若蚊蝇。
在广漠的山脚下不值一提。
这里歌乐颂诗的人太多,其声如洪钟般响彻天地,大抵是希冀此能被崇修仙人听到。
可却没人敢做歌乐外的事。
崇修仙人是至人,神人,圣人。他心中有大关怀,但这不意味着世人能因他心胸宽广而生出事来故意惹他,需知天人也有恼怒的一面,虽极隐晦,却是存在的,这为仙人增加了凡间之气,使仙人与他们这些普通修士更贴近,也更知自己的言行要合乎礼法。
歌颂礼乐,是天下幸事。
非议仙人,则是大奸大恶大不敬之恶事。
是以当爹的要告诫自家儿子不能说话,问跪在此的缘由简直像是在责问崇修仙人为何不顾世人而离去。
而仙人本也是随性而来,随性而去的,他乐于逍遥就可去逍遥,区区六百年一次的会怎能留得住他。
会上惹了仙人不高兴导致仙人离去,难不成还要怪仙人?
世间没有这样的道理。
在场修士都跪着,与会的掌门也跪倒了一片,他们实在是怕,毕竟崇修仙人是在与他们交谈后才离去的,如仙人不回来,他们没法向世人交代。
“呜呜”的哭声间接传来,歌乐声与哭声响成一片。
来此的人有太多目的了,真心求道的并不多,急于见崇修仙人的倒很多。
这些情绪反应在晋地,晋地的修士却未出现,于是人心更慌。
直到第二日傍晚,一袭青衣出现。
陆地上明明是无水的,那人却在舟上,任清风吹拂,遗世独立,灵气化作繁星在他周身轻嗅着,将舟身一同点亮。初见时,他隔人群极远,再见时,他却已在眼前。
“皆起来,跪着是无法说事的。”他清越的嗓音浇化了在场的烦躁。
众人在那一刻静了,都不敢说话,唯恐惊醒,发现诸般皆为幻境。
“尔等于昨日傍晚等到今日,可有何感悟,是否反省己心,实现自我之顿悟。”崇修仙人说着话,他问出问题来,却并不是让众人去回答的,而是接着往下说道:“只一日,虽少却仍可算横迹无边,吾往年常问,尔等来作何,皆答曰听吾讲道,可讲道又是为了何?为了心性之开扩,为了触及道之边,享受那一刹那的顿悟?皆不是,只是为提升修为,增强法力或活得更久,真心为修道本身的太少。”
他顿了下,望着远处的不周山脉,“人谁无欲?法之欲?活之欲?还是道之欲,吾求道可算是对道有欲,吾从不轻视这一点。尔等却轻视自己对他物的欲望,欲望的确不可太重,但欲不重的前提是认知自己有欲,在场诸人皆有欲而不愿承认,言说自己做的足够好,言说自己心诚,虚伪的心诚是骗人骗己的。”
“仙人!”在场那些站起的人又跪下,他们的举动使远处的山都震荡,只有不周山脉还是以前的样子。
崇修仙人不看跪着的人,“吾有欲,所以不及天,却仍自知有欲。尔等不如吾,离天更是远,却说无欲,无欲不是这个样子的。”他终于低头看向那些人,“但天存善,永远善待改过的人,如懂了我的话,便接着上山,延续先前的事吧。”
话讲完,他从舟上下来,走到了山脚,一步步,状似缓慢却实为轻稳的消失了。跪着的人抬头,许多都发出了痛哭声,只是大多脸上洋溢着迷茫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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