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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结完账的洪时阙正好听见这番对答,嘴角不禁抽搐了下,心底免不得嘀咕道:“主子的口味怎么如此独特,放着京城那么多贵女不挑,偏偏看上这小户人家的小姐,性子还如此泼辣,也不知道将来迎回府里是否能吃得消。”未婚男女光天化日之下还是有诸多忌讳,说是薛瑾夏送肖昱回府安顿,却只有一辆马车,最后只得委屈肖昱驱马前行做了回车夫。

郭氏得了女儿回府的消息,早早就迎了出来,未曾想远远看到女儿与一名陌生男子正在斗嘴。自个怀胎十月手把手拉扯大的孩子,如何看不明白她的真是情感?外表看起来似在生气,可是眉眼染上的一抹笑意却像是情窦初开的娇羞少女,心底没由来的咯噔一下子,堵的慌:“这像什么样?还好谢公子不在,若是看见她对别的男人露出这副模样,那还了得!”

站在身后的如意叹了口气,也觉得小姐的行为甚是不妥,难怪令夫人操碎了心:“这位肖公子模样生得确实俊俏,也怨不得小姐被美色所迷,这个年纪的姑娘可不就是看到表象,而忽略了对方的油嘴滑舌,难免受了这等心怀叵测跑江湖卖艺出身的戏子欺骗了都不知道。所以夫人要早些下定决心,可不能再耽搁了,到时候谢公子误会小姐,若是心生厌弃,再想补救已经来不及。”

面对如意的不断怂恿,郭氏又惊又怒,只要想到自个会败坏女儿的名声,就狠不下心:“要不再晚些时日,这会太仓促了。”

“夫人,您也不想想,寻找合适的时机也要花时间,可不是这几日就有的,待拖些时日指不定发生什么变故,还是早下决断为好。”如意铁了心要说服夫人将小姐嫁入谢府,攀上高枝才是对小姐后半辈子最好的归宿,哪还记得小姐没了名声最后是否会受到外人唾骂,若是谢安不想负责,那等待薛瑾夏的结果恐怕是要青灯古佛。

郭氏本就是个没有太大主见的人,眼看着女儿就要被一个下九流的戏子拐跑,心里十分着急,手里紧紧拽着帕子险些揪成团,久久才落下一句:“再……再等等,我先开解一下瑾夏。”

如意未能再说上两句劝解的话,就看见郭氏急急走了过去,招呼道:“多谢肖公子送犬女回府,如今府里正值多事之秋,我就不留肖公子喝完茶再走。”

才回到府中的薛瑾夏没曾想到娘亲会公然撵人,颇为尴尬地想要解释:“娘……”

话还未尽,就被郭氏的凌厉之色打算:“住口,还不给我过来,你爹他们和谢公子都去了哪儿?怎么就你独自一人回来?”

独自一人?

那她身边站的肖昱是死人吗?

主子被人拐着弯骂了一顿,脸色不善的洪时阙努力容忍郭氏的没眼力,沉着脸道:“薛大人亲口吩咐让薛小姐送我家主人到薛府暂住,夫人怎能说小姐独自一人回来?”

老爷让女儿带肖昱到府里暂住?

这是什么情况?

孤男寡女的,老爷不知道要女儿避嫌?

郭氏满脸愕然地看着女儿,见她点了点头,才知道其中必定有所误会,连忙露出笑容招呼道:“我以为肖公子送完犬女回府就要离开,又不曾见到我家老爷同行,所以才会说了句犬女独自一人回来,还望肖公子大人有大量,就不要与我这个妇人在言语上计较了。”

薛瑾夏知晓定是娘亲误会什么,才会毫不客气将人撵出去,心底替莫名背锅的肖昱感到委屈:“娘,是肖公子想到了解决流言蜚语的办法,爹怕我们处理不当,所以请肖公子进府暂住一段时日,也好从中指点我们一二。”

“你说有了彻底解决流言蜚语的办法!”郭氏满心欢喜地确定道,选择性遗忘了肖昱乃是家里救命恩人一事。在她看来,恩情可以用银子偿还,却断然不能用女儿一辈子的婚姻来交换,别说让她露出好脸色,若非薛平景早有吩咐,恐怕她现在就要亲自拿起扫把将这个窥视她女儿的男人打出去。

赶到到郭氏冷眼的薛瑾夏颇为无奈地提醒道:“娘,此番真的要感谢肖公子,若没有他,我与爹在晋江城可就真的抬不起头了。”

“好了!娘自然不会忘记咱们家的大恩人,如意,你命人将西边荷心小院旁的厢房收拾出来,肖公子累了一天了,要在那里小憩。”郭氏笑吟吟地吩咐道。

西边荷心小院是崔姨娘住的地方,旁边的厢房属于后院范围内,平日里这间屋子是供小姐与公子作为开放的书房用地,旁边不远处挨着薛瑾梅的住的屋子,娘把肖昱安排到那里,这是什么意思?

生怕薛瑾梅弄出什么幺蛾子,她终究没忍住,直接追问道:“娘,肖公子住西边的厢房不甚妥当吧?”

郭氏满脸茫然地看着女儿,似乎并未意识到有何不妥,反倒奇怪地问了句:“西厢房修葺的十分精致,里面还有许多藏书,娘觉得给肖公子这等恩人住那是再合适不过,闲暇之余还能待在屋子里看会书,你觉得有何不妥?”

这句话将薛瑾夏问的不知该如何言语了,她总不能回一句,四妹妹若是看上肖昱那可怎么办?底气不足,唯有支支吾吾道:“没什么,那里的屋子环境清幽,确实适合客人居住。”

女儿没有意义,肖昱作为客人没有话语权,郭氏很是满意自个的安排,连忙吩咐道:“如意,你送肖公子到西厢房休息吧。”

难得肖昱十分老实,没有辩解叫嚣半句,乖乖地跟随如意前往西厢房。

郭氏眼见如意将人领走,终于沉着一张脸看着薛瑾夏,冷然道:“跟我回屋!”

僵硬着身子看着母亲不知是何缘故朝她发火,薛瑾夏表示很无辜地跟随在后不敢出声半句。

待进了屋子刚将房门关上,郭氏满脸怒容突然化作愁容,抽泣两声竟当着女儿的面小声抹起眼泪。

薛瑾夏小脸登时煞白,心焦懊恼地跪在郭氏跟前虔诚忏悔:“都是女儿的错,娘若是不高兴就骂几句吧,也好消消气,您这么憋在心底委屈了自己,还气坏了身子。”

郭氏狠狠拍掉女儿正要为她拭去眼泪的手,背过身子哭得更为伤心,哆嗦的后背像是风雨里颤抖的树叶。

“娘?”薛瑾夏跪着挪动了两步,又挨在郭氏跟前,歪着脑袋低低唤了句。

眼看着不满的情绪发泄出来,郭氏终于将目光落在女儿的脸上,正色道:“我且问你,为何跟那肖公子走得那般近?”

满脸茫然的薛瑾夏皱了皱眉,奇怪道:“女儿只是依从爹的吩咐,将肖公子领回府,娘是否误会了什么?”

误会?

女儿看着肖昱那副神色,她怎么可能看错,还误会!

可郭氏知道,女儿家脸皮薄,男女之事只能先从旁提醒,决然不能一开始就下狠手,那只会让女儿打从心底抵触:“好,就当作是娘误会了你,娘还以为你对肖公子存在什么不该有的心思。”说到后话时,语调压得极低,特意用余光瞟了眼女儿的神色。

只见薛瑾夏茫然地愣了下,没想到娘竟然觉得她喜欢肖公子?她自己怎么没发现与肖公子有什么不该存在的亲密之举?愣神间,待反应过来猛地摇了摇头否决道:“娘!那是不可能的事,我与肖公子认识才不到一天,根本就不相熟,谈何对上眼?这话传出去,那不是更败坏女儿的名声?”

过来人的郭氏心底嗤笑一声,觉得女儿实在过于天真,认识一天就不能对上眼?男女不过一个眼神,就可以定下终身。

可她也看明白了,傻姑娘这会还不知道自个的心思,那棒打鸳鸯这事可就好办多了。

郭氏听完此话竟一脸后怕的神色,仿佛真被自己的惊人之语吓坏:“既然你说不可能,那娘也就姑且信你。有些话,原本觉得你还小,不该与你多说,可如今既然挑明了也就没有遮遮掩掩的道理。”见女儿点了点头没有太多抵触,郭氏连忙续道:“咱们虽然是小户人家,可也讲究门当户对,虽然娘亲做着想要将你嫁入高门大户的美梦,可终究不是现实,我的女儿虽然算不得名门闺秀,再不济也不能让你未来的相公低了咱们家的门楣。”

薛瑾夏对于男女之事虽然没有体会,可是生意场上却是个鬼灵精,如何听不明白娘亲的言外之意实在指肖昱并非她的良人。

平民百姓里哪怕富甲一方,府里没有人在朝廷里做官,那是决然不能在府邸的正门上标示门楣,这是大燕国的建制。娘亲这话,是让她心里有个准备,将来的夫君只能是官宦子弟,即便是大商贾也是不用多想,更何况肖昱那等下九流的戏子出身。

眼看着女儿抿着唇不言语,郭氏轻微皱了下眉,耐着性子拉起她的手按在膝盖上轻轻拍了拍:“不是娘嫌弃门楣低过咱家的有为青年,而是用着过来人的经验在劝说,不同出身、家事、背景,生活习惯皆不相同,即便表面上处得来,深入下去也不会有好果子吃。你也不想想,闯荡江湖的人,亲朋好友都是些什么人,大碗喝酒吃肉,翘着腿大声喧哗,那是他们的真性情。可叫你一个闺阁小姐往里头一站,那像什么样?故作矜持,懂吗?你自个放不开姑且不说,难道心底不会对这些糙汉子产生抵触?”

见女儿眼眉越蹙越深,似在沉思,赶忙趁热打铁续道:“你自然会受到影响,常年累月还会嫌弃那群夫君的亲朋好友,觉得那是一群狐朋狗友,导致夫君没有上进心,再加上菜米油盐都是银子,会最终磨掉你们间曾经有的美好记忆,生出无限愁怨。”

这些道理薛瑾夏都明白,也听过娘亲说过无数次,可是真要面对时,不知道为何脑海里闪过那道颀长身影挥之不去。也不知道怎么地,突然想到经营的铺子一直都有盈利,竟然脱口而出:“可我嫁过去会有铺子,这些年铺子被我代理的井井有条,每年进项都不断增加,想来是不会为菜米油盐烦恼不已。”

郭氏听到这里,气不打一处来,女儿这话什么意思!还不就是为了那下九流的戏子游说。

好哇,她倒是没看出来,那不安好心的戏子何时给女儿灌输这等不符合大燕国建制的思想,嫁妆从来就是出嫁女的死人财产,何时用来作为夫家中公物资!

狠狠用手指戳了下她的额头:“我怎就生了你这么蠢的女儿,谁告诉你用嫁妆贴补夫婿家里的开支!一个大男人有手有脚,却连妻子都养不起,还要依靠妻子嫁妆苟活于世,那要这个废物有何用?”

面对这厉声质问,薛瑾夏有些说不出话,娘亲脸上的怒容吓得她不敢言语,难道真是她想的太过天真。

原以为这些现实的话可以慢慢教给女儿,却没想到亲耳听见儿女的单纯竟然觉得十分愚蠢:“你给我听清楚了,眼睛方亮些,莫要听了那些男人的花言巧语,都是些哄小姑娘上当受骗的手段。女人的嫁妆是爹娘给你用来作为依靠的,不是用来养一个小白脸,再说,你掏心窝子出去了,难道就能保证这个男人不去外头拈花惹草?指不定就带一个女人回了后院给你添堵,到那时候你哭鼻子都不好使,嫁妆可要攥紧了,留给你的子孙后代,那才是跟你流着同一条血脉。”

未免女儿不相信她说的话,郭氏连忙抛出杀手锏:“有哪个娘会害自己的嫡亲闺女?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薛瑾夏哪敢再说个不字,迫于威势只得点头应承道:“娘,女儿记住了,你莫要担心,我不会做出惹您生气的事。”

强硬姿态落幕,郭氏又露出一声叹息,将薛瑾夏扶起身来,改用柔情攻势:“娘又岂会生你的气,只是担心你误入歧途被人傻傻的骗了都不知道。”

“娘,肖公子不是那种人,他虽然外表看起来冷冰冰的,可是心地善良最重要,不然也不会三番两次出手相助我一介路人。”薛瑾夏以为娘亲还是对肖昱有所误会,才会抱有成见,连忙解释道。

越是为那小白脸辩解,郭氏心底越恼火,女儿究竟被小白脸灌了什么迷魂药,如今极力为他开脱:“你认识他还没满一天,将话说的这般斩钉截铁,不觉得太过武断?”顿了顿,突然话锋一转,又赶忙补充一句:“依娘看,同是你救命恩人的谢公子,就没讨要过任何回报,这等家世显赫的大好男儿,你才应该多接触。”

话题兜兜转转那么久,终于回归正题,薛瑾夏如何不知道娘亲的心思,既然做着让她攀上高枝的美梦,自然最是中意谢安。

可她觉得应该让娘早日从美梦中醒过来,面对现实才好,以至于说话没个分寸:“娘才见过谢公子几面,待您认识谢公子几天,就会发现他是一个骄傲自大轻视他人……”

“住口!”郭氏突然出声打断,冷厉道:“不许胡说八道,你的阅历有限,又被人蒙蔽了双眼,哪还能看出好人与坏人的区别?”

两人的出发角度不同,得到的答案自然也不相同。

未免再触怒娘亲,薛瑾夏只得妥协地说尽好话:“女儿知道了,往后必定注意言辞。”

郭氏沉沉地吸了一大口气,压下怒火方才下令道:“嗯,你是需好好反省一下,待回了屋子就闭门思过,好好给我待在屋子里静静心。”

满脸错愕的薛瑾夏愣愣地抬起头,她还不知道静心是假,闭门谢客是真,还不是为了防着肖昱借机寻来:“娘,我还要撰写抑制城中流言蜚语的话本子,少不得要请肖公子指点一二,您禁我足,这事可不好办。”

这话传进郭氏耳朵里,却是另外一种意味,女儿还是想与戏子勾勾搭搭,瞧那诡计多端的戏子,还妄想用抑制流言蜚语的话本子拐骗她女儿,简直就是痴心妄想!

“你且待在屋子里,我会让你哥请谢公子一起陪着你撰写,你哥哥可是有功名在身,难道胸中丘壑还没有一个戏子有远见?你若是还不放心,到时候将话本子写好,让你哥哥送予肖公子,再请他指点一二也不迟。”

娘亲将话彻底堵死,连一丝余地都不留给她,还能说些什么?

“是,女儿知道该如何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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