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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生紧紧地揪住左膺处,那里有一颗跳动之物像是正受凌迟之刑,一刀一刀,鲜血淋漓,“我?心好疼啊。”“对不起,桃生,对不起。”章琔此时能说出口的,唯此言而已。

桃生簌簌地扶椅而起,踉跄地走向?绿水特地为他整理出的琴台旁,揭开盖巾,五指搭在琴弦间,颤抖地拨弦,“我?给阿琔弹《银阙行》,阿琔最喜欢的就是《银阙行》,我?弹《银阙行》,阿琔便也能喜欢我了。”

章琔深敛眉蛾,站在躺椅旁,看着勉力弹琴的桃生,每一个音调都透着浓浓的悲凉,像在鸣泣。

一曲尽时,桃生噙泪而笑,满眼期待,“阿琔可以重新喜欢我了吗?”

章琔回以一笑,“桃生,真好听。”终究再也说不出口。

桃生神情哀伤地问:“阿琔,可以再像喜欢《银阙行》一样喜欢我吗?”

章琔手捏衣袖,不安道:“桃生,我?好像……回不到从前了。”

桃生一只手战抖地抚在脸上,“是因为我的病吗?”

章琔慌忙解释:“不是的,桃生。”

桃生面显戚戚色,“那是因为什么啊?”

章琔茫然摇头,“我?也不知。”

一滴玉泪坠琴弦,弹出“铮”的一声轻响,桃生一双泪眼如花泣,声声欲绝:“阿琔不要我?了,我?好难过。”

“桃生,对不起。”一句“对不起”,章琔似乎讲千万遍都只觉不够。

桃生突然凄厉大笑,十?指在琴弦间疯狂飞舞,杂乱的音调组成一曲不可言说的悲怆,似泣似诉,他红着双眼看向?章琔,“你信口许下的诺言,我?用年光去当真,甚至已经想好我?们下一世相遇的样子。阿琔,你知不知道,你这是在毁了我?啊。”

章琔满心歉疚,却不知该如何弥补,只能一遍又?一遍地说“对不起”。

桃生的目光缓缓移向腾烟的药罐,“再多的药,也抵不过一个你。”

章琔言辞恳切地道:“桃生,无论如何我?都会陪着你,不会让你孤独。”

桃生凝然少顷,颦笑道:“我?竟然觉得……也好。”稍顿,又?道:“我?怕的从来都不是孤独,生来便孑然一身的人又怎会害怕孤独?我?怕的只是失去,拥有过便知其中美好,无论是爱与被爱,都会使人着迷乃至上瘾。而当失去这一切时,便是万劫不复的开端。”

章琔微抿薄唇,无言可应。

桃生支琴站起,如弱柳扶风般行来,轻缓地将章琔抱进怀中,在其耳畔绵言细语:“我?与阿琔不得长相守,是因我?沉疴难愈,江河日下,此生无有白头时,而非阿琔不再爱我。”

章琔闻言陨泪,“桃生,我?……”

桃生倏然抬手捂住章琔唇口,“阿琔,别戳穿我?。若不自欺欺人,我?恐怕连今日都活不过去。你不肯骗我?,至少让我自己骗一骗自己。”

章琔轻轻地拿开桃生的手,温言道:“休息吧,桃生,我?去煎药。”

“你是我唯一的药。”桃生言之款款,融尽深情。

章琔失措地后退一步,而后风火似的快步行回火炉旁,拈起斜插在药罐里的长竹筷,一圈接着一圈地在汤药里搅动,面容呆怔地行此无谓之事,思绪却已如狂浪翻波。

连她自己也不明白,原本坚定的心意如今为何却变了。

桃生又?坐回躺椅里,脸色惨白,皮薄似蜻蜓之翼,隐约可见其下细脉,三年间的美好一遍一遍地在脑中重现,再观当下,只觉目涩心悲,禁不住闭眼垂泪,暗自承受着五脏六腑均似随心崩裂及周身经脉仿佛尽断的绞痛,病弱的身躯因此而更显虚乏,好似风中之残烛。

药罐里煮得“咕咕”作响,苦涩的药味飘散满屋,在原本便已充满哀伤的气氛里更添了一抹酸楚,教人无比窒息。

绿水采买回来时,章琔已经离去,桃生所坐的躺椅旁放着一碗药,像是一滴未动,绿水一摸,已经凉透,又?见里外均不见章琔身影,便问桃生:“桃生哥哥,琔姐姐呢?”

桃生闭着眼,有气无力地道:“离开了。”

绿水讶异地追问:“琔姐姐说好要同我?们吃年饭的,怎么突然就走了呀?”

桃生随口道:“或许是有事吧。”

绿水遗憾地道:“好可惜,我?买了好多菜呢。”

桃生旋旋睁眼,眼角泪意依稀,“是啊,好可惜啊,明明已经说好,怎么突然就走了呢?”

此话,像是在回应绿水,又?像是自言自语,徒留寸心空悲凉。

作者有话要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出自:《红楼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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