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唇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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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

那是一所透露着老旧和劣质的医院,医院墙上的瓷砖早已斑驳得不成样子了，走廊顶上的白炽灯还在不停的摇晃着,如果不是苏尧看清了病床上许林生的脸，她甚至都不会相信许林生这样的贵公子,会踏进这样的一家医院里。

要知道,在苏尧的印象里,许林生的每次身体检查都声势浩大，苏尧之前没有见过宁宥,但是却是见过许林生其他的家庭医生的。

许林生在苏家寄住的那段时间里，每天早晨和晚间进出苏家的医护人员都络绎不绝，许林生每天的数值都被精心地记录着,直到许林生的身体好一些了，他发了一次飙，苏家人才慢慢地将这些医护人员的数量给缩减了。

等到许林生上了高中大学的时候，除了暗处可能会有几个有医学常识，受过专门训练的保镖之外,许林生只需要定期去医院体检就好，他们家的护理人员也都回了北京。

苏尧死死地盯着屏幕里面色苍白的许林生，她甚至毫不怀疑许林生已经快要死去了——

许林生的眉头紧缩着,嘴唇干裂苍白,一副失血过多的样子,身上盖着的床单，甚至已经有了几滩明显的血迹。

拍摄视频的镜头非常的晃，晃得苏尧有些眼花,最后她看见载着许林生的病床被许多人推出了医院，直到被推上救护车才平稳下来。

“这是什么情况？”苏尧在微信上问宁宥，宁宥打了几行字，又忍不住删了，又打了几行字，苏尧看着宁宥的微信一直显示着正在输入，但是迟迟都没有消息过来，苏尧有些性急的站起来转向后排，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三年前，三少自己擅作主张去做了一个小手术。”宁宥笑着说道，“三少为了避开我们的掌控，特地找了一家资质不怎么过关的医院做手术。”

“什么手术？”苏尧突然发现自己问出来的声音都显得有些沙哑了，她看着宁宥，眼睛里是从未有过的迫切和急躁，“他做什么手术需要避开你们的掌控？”

苏尧直觉宁宥要说的东西可能真的跟她之前想要找寻的那个答案有关，她以为自己已经不迫切了，不关心了，但是当真相离她只有一层面纱的时候，苏尧还是渴望掀开这个面纱的。

宁宥张了张嘴，宁宥刚想说的时候突然感觉到身后的帘子似乎有摆动，他本来张开的嘴巴立马闭上了，咬得死紧，果然，下一秒许林生就从后面的帘子里出来了。

“你们在聊什么？聊的那么开心。”许林生这一句话看似寒暄，但是其实言语之间都已经开始有了一些咬牙切齿的醋味，宁宥觉得酸极了，他朝着苏尧眨了眨眼，故意不看许林生，闭着眼任凭许林生的气场把他翻来覆去的，他就是装作感受不到。

许林生气极，但是因为苏尧在身边，他又不好发脾气，只能用深呼吸来调整。

苏尧心里藏着事，她回想到刚刚自己看到的那个视频，那个场景并没有在她记忆里出现，就说明那个场景和相应的动作并不是她和许林生在一起的时候发生的，而宁宥说的“三年前”那个期限又是那么的刺耳，苏尧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像是呼之欲出了一般。

她觉得自己现在就就像是离开水的一尾鱼，不仅如此，她还被人放在了煎锅上，两面翻炒，让她有些细细密密的疼痛与难耐。

“不用管宁宥。”许林生故作轻松地坐在苏尧的身边说道，“他向来野惯了，大学又读了一个炮.仗专业，整天咋咋呼呼的。”

“你说谁是炮仗专业呢，我那是药学!”宁宥跟许林生熟悉，宁宥知道怎么才能让许林生炸毛，许林生自然也知道怎么踩到宁宥的尾巴，说到宁宥的专业，这里还有一桩趣事。

宁宥之前是中医世家的孩子，家里人也希望他将中医发扬光大，可是叛逆的宁宥就是不，但是又执拗不过家里人，所以只能报了一个“制药学”，宁家以为这个药学是研究西药的，要是真的学成归来，对于中药成分的研究也是有帮助的，所以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让宁宥去学了。

宁宥青年叛逆，对不用再学什么中医自然也高兴，加上他之前对西医也有些好奇，对于西药剂量的控制也很想去研究，所以家里人和宁宥都觉得选药学算是各退一步，海阔天空了，宁宥也高高兴兴，快快乐乐，背着自己的小药包去学校了。

结果他一报道，傻眼了，妈呀，这哪里是制西药学，这明明就是制炸.药学啊，全班同学就宁宥背着一个中药包的，宁宥在制炸.药班待了一年，最后还是逃出来重读高三，老老实实地报了中医药大学学习，毕业之后才出来。

医生靠的是资历，就凭宁宥一出生就开始尝百草的，大学毕业之后他的基础和方法就不错了，许家也希望有个差不多的同龄人陪许林生复健，于是宁宥一毕业就被安排给了许林生这个烫手山芋。

误入药学简直就是宁宥不可言说之痛，他看了许林生两眼，放下手机，哼哼唧唧地不准备再助攻了。

许林生倒是不知道他错过了什么，他的注意力都在苏尧的身上，苏尧这时候的心烦意乱自然也就被他感受到了。

“怎么了，还难受？要让他们帮你检查检查身体吗？”许林生忍不住问苏尧。

苏尧顿了顿，看着许林生已经开始恢复红润的双唇，心里暗暗地松了一口气，她也不好说是因为宁宥给她的视频让她有些心神不宁，苏尧没有说话。

许林生只道是苏尧心里装着宝宝，心情实在是放松不下来，许林生的心里一面泛苦，一面泛酸。

苏尧看见许林生这样的神态，到底是想两个人更加坦诚一些，她主动开口问许林生道:“你当初，为什么不告而别？是你自己想要离开我，还是因为身体的原因，或者是某些不可抗力？”

苏尧的话说的又浅显又直白，许林生毫无障碍地听懂了苏尧的画外音，苏尧是问他是倦了还是因为身体还是因为家人或是其他因素，许林生沉默了许久，最后他看向了后座的宁宥。

宁宥立马明白了许林生的意思，他站起来拍了拍手，让飞机上的其他人到后面那半截去，给许林生和苏尧两个人留下单独相处的空间。

等到身边的工作人员全都移步到另外一个舱位的时候，许林生沉默了许久，最后还是开了口：“是因为手术，当时我动了一个小手术，结果没想到手术的时候发生的意外太多了，各种并发症都来了，身体调养了好长一段时间，才出院。”

许林生跟苏尧讲的这段话并不都是真话，许林生说他之前想去做一个小手术不假，发生意外也不假，但是，他说的出院，其实是从ICU转到普通病房，由于手术失败，而引起的一系列心理原因，让他也不能够好好的控制自己的身体，在那段时间内，许林生被许母勒令复健，那时候的他遇见了宁宥。

“什么手术？”苏尧忍不住追问，虽然她有些奇怪为什么许林生对这场手术会有些避而不谈的情绪，但是许林生解释到现在，她也能理解为什么许林生当时没有出现了。

苏尧得到了自己想要的那个答案，她和许林生的分开，或者说，三年前，她和许林生的有缘无分，是因为那个灯光闪烁的医院，是因为那时候的手术失败。

苏尧觉得自己应该放下了过去的枷锁了。

从来都不是因为她不够好，也不是因为许林生变心了，而是因为一场手术，这也是苏尧是所有能想到的，比许林生真正去世更好一点结局。

他们都还在人间。

“……结扎手术。”许林生犹豫了许久，最后还是说了出来，因为他知道一旦苏尧和宁宥碰面，这些他所隐瞒着的都会浮出水面，与其让苏尧从其他人那里得知这些信息，不如让他来告诉苏尧。

“……!!!”苏尧第一次听到结扎手术四个字的时候，脑海之中浮现出的是不可置信四个大字，在她的固有印象里，很少有男生会去做结扎手术，更何况是向来那么骄傲的许林生。

“你怎么会想到……”去做这个。

苏尧的脑海里同步浮现出的，是那个视频里出现的脏兮兮的白瓷砖和闪烁着的昏暗灯光，她一时间不知道涌上来的是怎样的情绪，许林生见自己已经开了头，自然也能顺下去，他的眼睛不敢看苏尧，总觉得有些羞赧，而苏尧自然也体贴地没有看许林生，给了他更多的空间。“当时你很喜欢小孩子。”许林生讲到苏尧的时候忍不住露出了一点点笑意，但是很快他就将这点笑意掩藏了起来，他继续道，“在我们第一次的时候……我询问了我们家的家庭医生，他跟我说，如果我和你生出孩子，那么孩子遗传到心脏病的几率几乎是百分之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