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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
山谷中传来了疾风兽震天的怒吼。
林阿婉用尽了全身之力,终于握住了曲寒霄的指尖,又顺势抓紧了他的手腕。
在那瞬间她似乎听到了悬崖上传来了小锁头撕心裂肺地高喊:“阿婉!”
林阿婉只觉大将军臂膀微动,将她搂在了怀中。两人紧紧相拥着,在那猛烈的山风之中,一起飞快地下坠。
林阿婉只觉曲寒霄的怀抱十分冰冷,不再像从前那么温暖。耳边是呼啸的山风,迅疾的山风吹得衣裙头发狂乱飞舞。
她的心跳得厉害,可她却突然之间不再害怕了。
下?坠的的时间,好像一生?那么长,又好像一瞬那么短。
她听到无数树枝折断的声音,似乎听到他在她耳边叹息:“笨啊……”
他的语调与平时迥然不同,她不明白为什么。但只觉得?他的每一个字都让她颤抖。
风中传来了血腥气,她猛然睁开了眼睛,却听到长剑与山石刺耳的摩擦声。而两人亦在空中翻了个身,不再头朝下?了。
她睁大了眼睛,见一丝鲜血从他的五官之中流淌出来,而他手中的长剑与山石摩擦,闪着火花。
她大惊:“你怎么了?”她瞬时明白了,他本来就不能动了,如今突然活动自如,显然超越极限,恐怕已经受了极重的伤。
她心中一痛,只听咔嚓一声,那把吹毛断发的宝剑终于断成了两截。但曲寒霄却丝毫不停,又将半截长剑抵住山崖。
一路断剑摩擦山崖,火花迸射。两人飞速从无数大树的枝叶间穿过,终于扑通一声,掉进了山崖之下?的泉眼之中。
林阿婉只觉水波汹涌,瞬间无法呼吸。她大惊,忙屏住呼吸,下?一刻,曲寒霄已经抱着她,猛然从水中飞跃而出。
两人重重倒在了岸上。
林阿婉忙去看曲寒霄。只见他五官之上,渗出了细细的鲜血。她心中一痛:“大将军!”
曲寒霄轻声问:“你受伤了么?”
她的心狂跳,道:“没有,你护着我,我哪儿都没伤到。”却见曲寒霄微微闭上了眼睛,道:“好,我睡会儿。”
说着他就再也不动了。林阿婉浑身颤抖,忙去摸他的鼻息。虽然十分微弱,但是他还?在喘气。她的心略略放下一些了。
她抬起头,头顶上密密的绿叶枝条交错遮蔽了天空。从枝叶缝隙望出去,只见山崖高耸入云的,山腰上飘荡的多多白云,压根儿看不到崖顶。
她想到方才小锁头的怒吼,希望他现在平安脱险了。
她忙起身,小心地鞠了一把山泉水,给他洗干净脸上的血迹。洗干净血污之后,他的脸色却好像比崖上好了许多了。
她给自己衣裙拧了拧水,脱了外裙挂在树枝上。又熟练地解开曲寒霄的衣袍,将湿淋淋的外袍里衣都脱了下?来。
解到裤子的时候,她立时想起昨夜两人的那番温柔情景。她只觉心中一痛,不再犹豫,手指颤抖地解开了梅花扣,除下了湿淋淋的裤子。
他的身躯高大结实,身上留着大小伤痕,却为他平添一分英武。在阴暗的树影之中,仿佛闪着微光。她的心狂跳起来,忙收住目光,不敢再看。
她将衣物都拧干净水,挂在了树上了。看着他身子微微颤抖,她摸着他的手却更加冰冷了。
她一时着急,也顾不得?害羞,穿着里衣躺在了他的身边,紧紧搂住了他。
他的身躯冷得像一块儿巨大的冰块儿,冷意透过她湿透的里衣,她不禁颤抖起来。可是她却被怀中的男人搂得?更紧,脸如火烧,身子也烧了起来。
终于他不再颤抖了,两人只隔一层里衣,那般亲密无?间。她听他的心跳十分缓慢,轻微的鼻息喷在她的耳边。怀中劲瘦矫健的身躯,再无?平日里无?尽的力量。
他这般安静,她的心跳得很?快,但害羞却被担忧压倒。
天快要黑了,里衣被两人的体温炙烤已经差不多干了。她此时亦又冷又饿。但是她不敢离开他。
这密密丛林之中,只听一阵阵隐约的野兽嚎叫。她怕自己走开了,他会被野兽叼走。
他的身子温度还?是很低,但两人相贴的地方,他的肌肤却变得温暖。她紧了紧臂膀,却忽然听到他低哑的声音:“会生?火么?”
她不由大喜,她抬头望着他,薄暮冥冥,她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却见他忽然在微光中睁开了眼睛,那双眸子闪耀着光芒,仿佛他没有盲了。
她不由一惊,终于想起两人现在的模样。她立时松了手,脸红得?好像火烧一般。但她再定睛一看,他的眸子还?是黯淡无神,无?法聚焦。
想来方才自己眼花,看错了。
她慌乱地坐了起来,准备去找他的袍子,现在也半干了吧。
却觉他的手臂一伸,竟将她重新拉回了他的怀中。
立时他肌肤的热意透过里衣传过来。方才被害怕压下?去的羞意,瞬时席卷而来,她只觉这个拥抱令她脑子都变成了一团浆糊。
她微微挣扎起来,小声道:“我……我去生火。大将军……”
然而他却搂得?她更紧了:“林阿婉,为什么伸手来拉我,你不知道自己也会没命么?”
林阿婉终于忍不住啜泣起来。她靠在他的怀中,不再挣扎:“我想不到那么多。我只想救你,你吓死我了……”
他轻轻叹了口气,她只觉一只大手摸着自己的头发,他好听的声音幽幽响:“怎么会这么笨。”
她哭得更厉害了,而他更加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发,拥着她的臂膀亦更加有力:“别哭了。”
林阿婉只觉似乎听到了他的轻声叹息声。她不禁从他怀中抬起头,看着他英俊的脸。他脸上有了一丝血色,唇也终于不再发青。
“你的伤怎么样了?我们该如何从这里出去。”
曲寒霄手上微微用力,将她紧紧拥在了自己的怀中:“若出不去了,你害怕么?”
林阿婉一怔,她红着脸,从他怀中抬起头,仔细端详着他的神色。他脸上十分平静,仿佛在说笑话,可是不知为何,她只觉他说的是真话。
她的心跳得很?快:“那,我们两个会在这儿待一辈子么?”她说完才发现自己这句话说的不太对。她立时红着脸挣扎着要离开他的怀抱。
他的手一紧,似乎不愿意放开她,随即又一松。她微喘着终于从他的怀中挣脱了出来。她不敢再看他的身躯,转头就去扯树枝上挂着的袍子。
山风吹拂,她只穿着里衣的身子勾勒出了曼妙的腰线,曲寒霄的呼吸亦微微一变。他在她身后声音微挑道:“你学会解梅花扣了?”
林阿婉脸如火烧,手一抖,差点儿将手中的袍子扔掉。她转过身来,将袍子盖在了他的身上,这才微微松了口气。
她小声道:“大将军悉心教导,我就会了。”
“喔?昨夜不是还不会么?你是自己温习了一夜,学会的么?”
林阿婉的脸红得?厉害,她站了起来,道:“我……我去捡柴火生火,天黑了就看不到了。”
她只觉曲寒霄幽深的目光正望着自己,她的心猛然一跳。
她立刻转了过去,明明知道他什么看不到,她还是觉得?十分害羞。
她手忙脚乱地将里衣归整好,又穿上了自己半干的裙子。她只觉背后一道炽热的视线,一直盯着她。
她将腰带系好了,回头看他,不由一惊,脸瞬间更红了。
曲寒霄将袍子扔到了一边,强健俊美的身躯在深蓝的暮霭中,仿佛一只蓄势待发的猎豹。
她一时有些慌乱:“你,你盖好了。不要乱动么。山间风大。”
曲寒霄却微微皱眉道:“湿。”
林阿婉红着脸将袍子又盖在他身上:“生?了火就能彻底烤干了。现在先委屈一下?。”
却觉他幽深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没有说话。他在说要像方才那样搂着他么?
她的脸红得?像火烧,立时就跳了起来:“我捡柴火去了,顺便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吃!大将军我走得不远,有事儿你喊我就好。”
说着她头也不回地跑掉了。
她总有种错觉,大将军现在能看到了。
她心中叹气,想来是自己现在心里害怕,所以特别希望他能复明吧。
暮色渐渐浓重,她加快了动作。这山谷中草木葱茏,生?了不少夏果子,她跟野猴子搏斗一番,终于抢到了不少。猴子在她身后愤怒地乱叫,抓乱了她的头发。
她狼狈地回来的时候,却十分惊讶。湖畔已经燃起了火光。曲寒霄披着袍子,襟怀敞开,露出他结实有力的身躯,在火光中发着淡淡的光。
她又惊又喜,亦十分害羞:“大将军,你现在好多了么?你能坐起来了?你哪里还?疼么?”
曲寒霄抬头,他的眼珠深黑,好像看着她,但是却一动不动。这个样子他还?是没有好吧?
“都疼。我强行催动内力,现在毒发了,我已经武功全失了。”他的模样十分平静。可她却心猛然一沉,他是盖世英雄,即使瞎了眼还是横扫千军,那般威武。
可若他没有了武功呢?她抱着柴火走到他的面前,小心将这堆火生得?更旺了些。
他从怀中掏出了夏果子,放到他的手中,道:“大将军等我们出去了,你的毒就能解了吧。到时候,你的武功是不是就回来了。”
却听他淡淡道:“若出不去,也解不了毒呢?林阿婉,若我一直都没有武艺呢?”
林阿婉微微一颤,她望着他英俊的脸。“你的字好看,书读得?也好。没有了武功,要想打仗,还?可以当军师呀。诸葛先生?他也不会武艺,但是他打?仗很?厉害呀。”
她的唇角一弯,看上去十分美丽,轻声道:“大将军,你不做大将军了,也是个很?厉害的人,不要担心呢。”
曲寒霄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一番话。他神色平静地咬了一口果子,这果子上似乎带着她身上的香气。
林阿婉松了口气,却听他道:“外面都是我的仇人。没了武功,我大概一露面就会被乱刀杀死。”
林阿婉唬了一跳,立时道:“那,那我们就不出去了。就待在这里!”她见曲寒霄的面上闪过一丝轻松的神色。
她却有些发愁。她还有爷爷啊,得?胜班啊,她才活了十六岁,还?有大江南北要去看,无?数的堂会要去赶,就这样待在这密林中,跟猴子抢果子了么?
却听曲寒霄道:“你想出去,我就送你出去。”
林阿婉望着他,夜色笼罩,火光中,他显得更加英俊。但仿佛被无边的孤独缠绕。
她的心猛然一跳,不由轻声道:“大将军,我不会留你一个人。我会陪着你。”她的脸瞬间红了,忙垂下?眼睛。
曲寒霄微微一怔,他的眸子一深:“林阿婉,你是要报恩吗。”
林阿婉不由点点头,但又摇摇头。她其实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如何想。她只是不想看到他孤独的模样。
她望着他,跳动的篝火似乎在他的眸中闪烁,让他无?神的眼眸变得那般明亮。仿佛四年前她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那样。
她的心跳得厉害,她忽然轻声问:“大将军,你可记得?四年前,你到过宣府?当时地方上劳军,我们得胜班也去龙虎军唱戏了。我那时候初次登台,我唱的是……”
“你唱的是《赵氏孤儿》。”曲寒霄似乎在凝视着她:“原来你就是那个失了挑签儿的皮影伶人。”
林阿婉没想到他记得,她一时激动地抓住了他的手:“对,对,就是我!我偷学皮影,爷爷拗不过我,说让我试试,要成?了就许我正式学艺,要不成?就乖乖打?消念头。我当时一紧张就出错,大家都在台下起哄。”
她的眼睛中闪着泪光,声音却变得十分温柔:“是将军你在台下说……”
曲寒霄平静地说:“这是忠良的戏,唱得好,不得?喧哗,赏!”
林阿婉没想到他居然记得?这般清楚。她小声道:“那是冬天,我戴着皮帽子……”
“又瘦又小,是个半大小子。”
林阿婉轻声反驳道:“我那时候才十二,我个子不小了。是大将军你高大啊。”
曲寒霄没想到当初那个瘦小的男孩子竟然就是眼前这个绰约的少女。她温软的小手握着自己的手,他只觉白天的刀光剑影都消泯在了她的淡淡馨香之中了。
林阿婉这才发现自己竟握住了大将军的手,她忙松开了。也不知道是火烤的,还?是他缓了过来,他的手终于不再冰冷,有了温度。
她微红着脸,望着他,从怀里取出了荷包,打?开荷包取出了一小锭银子,眼睛亮亮地望着他道:“大将军,这是你当时打赏我的。你说让我好好演,我会成?为名角的。”
曲寒霄皱着眉头想了想:“我是这么说的?”
林阿婉笑了道:“你叫人打?赏,我接了银子,从亮子后面探头看了你一眼。你也看着我,你的眼神就是这般说的。”
曲寒霄一怔,脸上终于浮现起一丝笑意,他整个人在火光中更加英俊威武了。林阿婉不由脸红心跳。却觉曲寒霄手微微一动,翻过手掌握住了她的手,再微微用力,竟将她拉入了怀中。
她重新贴上了他的身子,只觉他半敞的袍子中传来浓烈的铁血和水草的芳香。他俯身低头,鼻尖几乎抵上了她的鼻尖:“那我现在的眼神,在说什么?”
林阿婉只觉浑身瞬间燃起了大火,她望着他深黑的眸子,清澈闪亮,火光在他的眸子里跳动,而那火焰之中映着一个红着脸的小小的自己。
她只觉自己微微一动,唇就要碰上他的唇瓣。
她只觉一阵口干舌燥:“你,你在说,你饿了,不想吃果子,想吃肉了。”
却觉曲寒霄的眼中火焰更亮了,她只觉热气蒸腾,仿佛已经出现了幻觉。曲寒霄似乎在凝视着她,轻声道:“那我该如何吃?你说说看……”
林阿婉只觉心跳得要蹦出来了。她连忙闭上了眼睛不再看他,她总算找回了自己的言语:“红烧清蒸油炸,怎么做都好。只是这里没有肉……”
她只觉那浓烈的铁血气息离她远去,而他也终于松开了手。她立时从他的怀中挣脱,坐得?远了一些。天,大将军真是要命。
她不由按着跳动的心,离他太近对心脏太不好了。
曲寒霄的神色看上去放松了许多。不再像方才那般,充斥着孤独的气息了。林阿婉轻声道:“大将军,我们出去了,我就给你做肉,你想吃什么都好。”方才大将军的模样,她还以为他要将自己吃了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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