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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金川没想到楚茗会忽然对他说出这样一番话来,脸色瞬间惨白。他怒道:“我怎么会拿她的性命当儿戏?”

楚茗深深看了他一眼,“你记的就好!”他伸手一推,就将他丢给了身后看守他的和尚。景金川手足酸麻,站立不稳,两个和尚合力将他架下了塔去。

皇帝站在高高的佛塔之上,看着天光越发暗了,雨势转大,像天漏了口子一般倾泻下来。皇帝的脸色也不太好,大雨声中夹杂着的寺外的喊声,似乎越来越大。那些反贼恐怕马上就要到兰慈寺外了。

方丈道:“皇上,请回塔中歇息片刻吧。”

时楚茗转头问存真和尚:“你寺中的善战武僧,可有五百人?”

方丈伸出三个指头:“只有三百。”时楚茗低头沉思:“杨少帆只是一介商贾,即便为贼人奔波,也不过是个马前卒。他身上为何会有那般名贵的香药?”

时楚茗方才冷着脸对景金川说,他若不交待事情,那杨少帆也会交待。可这一句话乃是谎话。

杨少帆被罗汉堂的和尚捉到之后,就吞了一颗极为特殊的香药。这香药十分厉害,什么攻心惑心的香药,都没法在他身上起作用。而他神志昏沉,闭紧了嘴,无论用什么法子,都没法让他清醒过来。故而景金川交待的情报,十分重要。

时楚茗看着存真和尚:“大师,你那半本香谱,可是崔无痕送给你的?现在贼人兵临城下,你我命在旦夕,大师不能让朕做个糊涂鬼吧。”

水梅疏在百花村给他看的香谱,十分珍贵,但是只有半本。存真和尚就是靠那后半部香谱,才引的时楚茗与他相见。

方丈依然慈眉善目地看着时楚茗:“皇上是有大气运之人,天命在身,不会在此陨落。”

时楚茗看了看信誓旦旦的老和尚,他也拿这滑不留手的老和尚没法子。他知道水梅疏的娘亲并不简单,但是直到此刻,他才意识到,可能其中有什么他忽略掉的重要关节。

他冷笑着看着存真道:“大师,你为了说服朕与破天教议和,你说你肯将兰慈寺的九成寺田都捐出来给朕。说你要以身作则,支持朕的改革田亩之策。可是你话音犹在耳,破天教就围了兰慈,大师你不会对朕阳奉阴违,其实跟破天教勾结,想要改天换日,在此地刺杀朕?”

方丈合十道:“阿弥陀佛,皇上,莫要与老衲说笑了。”

时楚茗凝视着他,娘亲在的时候,他常跟着她来兰慈寺。娘亲对今生已经失望,将所有热情都寄托在来世上。可是不管她多么虔诚,还是没法改变她的命运。

他不知道这是谁的错,只能迁怒老和尚了,佛门高僧,应该度得了世人。存真和尚就像听到了他的心声一般,道:“老衲不是佛,只有心中佛,才能度化自己。”

时楚茗从怀中取出了那香谱,问存真:“你兰慈寺中,种了那么多的四时香花,你是不是也在尝试以花制香,替代那些海外香料?”

存真和尚吃了一惊:“许多香方本就以花草为原料,皇上所说莫非是要将所有的成分,都用花草代替吗?这,老衲从未想过。皇上奇思妙想。”

时楚茗想到水梅疏那一望无际的花田。离开百花村短短几日,他竟觉得有些怀念了。想到今日他离开之时,叫她娘子,她只娇羞地红了脸颊,却不曾反驳的模样,他不由心头一热。

瞬间那逼近的破天教,都不在他心上了。他道:“杨少帆从兰慈盗取了什么?”

存真和尚这一下严肃起来,他和善的眼中闪过一道精光,“初时老衲以为他的目标是我兰慈牡丹。因他杨家垄断香料生意,我兰慈牡丹盛名在外,他想要我牡丹入香。但……”

“但杨灿是兰慈寺的大施主,他开口求牡丹,你们自然不会不给。”

存真点头道:“不仅如此,其实我们每年都要送他牡丹花,虽然数量不够多,若用在研制香品上,也足够了。因此杨少帆与一梦勾结之时,贫僧以为这是商人欲壑难填,或是杨家有了什么需要兰慈牡丹为原料的香品。他们知道用量太大,即便开口,寺中也不可能满足,才来偷盗的。”

时楚茗点头:“不失为一个合理解释。那方丈何时才意识到你错了呢?”

存真和尚十分严肃:“在景施主来求老衲之时。老衲忽然意识到,牡丹只是杨少帆的幌子,就像他们向破天教讨要秘密通路一样。他们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时楚茗一惊,“原来如此!怪不得杨少帆服下香药,抵死不说。呵呵,杨家!”

杨家发的战争财,现在洗白成为大善人,可是那战争财中的血腥气,多少年都不会散去。时楚茗也是从香国的令木那里,才得知了那些肮脏的地下交易。有些大熙商人,多年以来,不管打仗打得多么厉害,他们都没有停止从秘密小道跟香国做生意。而香国的奸商也是如此,秘密跟敌国交易,以求暴利。

楚茗忽然意识到了不对,他猛然对大师道:“大师,拜托你集结你的武僧,若是贼子迫近,就带着水姑娘和陈大人等人离开兰慈!我知道你们定然有秘密通道可以下山!”

存真老和尚没想到皇帝猜得这么准。他见皇帝匆匆就要下塔,忙对皇帝道:“皇上,可是杨少帆大概早就将这条路径传了出去。此时这通道并不安全!我已命人去封了,就怕敌人也利用这条路来个釜底抽薪,直插兰慈内院。”

皇帝没想到老和尚动作如此快。他皱眉道:“方丈大师,保护禅房中我的随从妻子的事儿,就交给你了!等我回来再议!”

在那小院之中,众人已经围坐在了一起。大家听着寺外越来越大的喊杀声,都有些惊慌。几个院子中都是楚茗的自己人。再过去的院中住着的是香客。很多香客已经收拾了箱笼,匆忙跑了。但不少人又折了回来,说山路都被封了。他们远远看到贼兵,害怕被劫掠,又只能退回寺中。

这些人带回来了坏消息,寺中就更加人心惶惶了。还好兰慈毕竟是千年古寺,进退有度,一直有僧众巡逻,维持秩序,安抚香客。还有一队和尚,在按部就班地诵经放焰口。因水梅疏和陈贤照盂兰盆节各布施了千台焰口,故而兰慈寺中,专程拨了一班和尚,风雨无阻地做佛事还愿。

所有的门都敞开着,就怕来不及跑或者消息不通。水梅疏听着传进来的声声梵唱,心中倒不那么恐惧了。

她已经穿戴好了衣服,但仍躺在床上,小院之外都是楚茗的护卫。她看着水霜月打着伞,在院子里跑来跑去,毫无忧愁的样子,心中不由十分牵挂楚茗。她小心问楚茗家的人,他去哪里了。可这些人都守口如瓶,只宽慰她说,不要心急,楚茗去去就回。

楚茗走的时候,让众人改口称呼她少夫人,故而大家待她更为恭敬且亲切。显然是将她当成了一家人,不像之前那种招待贵客的模样。

水梅疏忽然被称作少夫人,其实颇觉不适。哪有还未行婚礼,就称夫人的道理。她今晨起身,遥香为她梳头的时候,也曾犹豫了一下,但是看水梅疏没有发话,她还是帮她梳了姑娘的发式,未曾挽髻。

水梅疏心里乱乱的,自从她决定顺着心行事,事情就越来越复杂。而且越来越难以收场。她目中闪过愁绪,她此时的心情,与窗外杂乱的雨声一般,纷乱无头绪。

却听门外有人喊:“糟糕,贼人来啦!打过来啦!”

而院中忽多出几个黑衣人,他们奔进了院中,一人抱起了水霜月,另一人则冲了进来,对水梅疏道:“快走!”

水梅疏正被遥香陌花扶起了,坐在床边穿鞋子。此人就这般冲了进来,大家都唬了一跳。

他虽蒙着面,但他身材与皇帝很像,遥香认出了他是皇上身边之人。她忙问道:“是皇……主子让你们来的吗?”

水梅疏抬头看见他,却一阵惊慌,他身量很像楚茗。她也认出来此人就是昨夜送楚茗回来的人,也是在夹巷中对她露出杀意之人。

她不由有点害怕他,垂下了眼睛道:“好。”

却觉腰间一紧,那人居然伸手将她抱了起来,那陌生的男子气息,扑面而来,水梅疏忙不顾疼痛挣扎起来:“你做什么?”

只听那人冷冷道:“得罪了!”水梅疏微微一怔,他的声音跟楚茗也有点像。

那人已经将她负在了背上,道:“抓紧我。”水梅疏又羞又急:“你做什么?放下我。”遥香在一边问:“是主子让你带夫人走吗?”

那人点头,遥香忙劝水梅疏:“夫人,他是主子心腹。夫人不要害怕,只管随他们去。”

水梅疏见这屋中之人皆点头,竟没有人阻止他、她心里害怕,忙道:“我要等楚茗回来!我不走,放我下来!”遥香已经在她身上又披了一件红色斗篷,道:“夫人身上有伤,你轻着点儿。夫人,不要挣扎,小心伤口。”

说着那黑衣蒙面人已经足尖一点,冲进了雨中。

大雨滂沱,天地都笼罩在发着青色的雨雾之中,不辨东西南北。水梅疏伏在他背上,只觉他的手臂像铁钳一般,紧紧箍着她,她根本没法离开他的脊背。她的头都有点晕,不知道此人要带她去那儿。她挂念妹妹,方才此人带着她冲出去的时候,她看到妹妹在另一个高大英俊的青年肩头笑得很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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