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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皆一惊,只听秋克忠痛呼一声,他终于被尚青击倒在地。尚青顾不得管他。他和薛睿一起回到了大厅之中。

两人异口同声道:“怎么她就成了皇后?”“下聘了吗?”“有婚礼了吗?”“昭告了列祖列宗了吗?”

众人本来就十分迟疑,但是迫于时楚茗的皇命,已经打算上来和新皇后见礼了。现在被这两人一打岔,众人又迟疑地止住了脚步。

水梅疏也被她的夫君吓了一跳,她看着眼前这些衣着华贵的贵人们,她轻声道:“不……不必了……”

却见一直坐在一边的丰国公老夫人缓缓站了起来,她竟朝水梅疏跪了下来,叩头道:“拜见皇后娘娘!”

水梅疏大惊,忙想上前去扶老夫人。皇帝却攥住了她的手腕,不许她随意动弹。他转向众人。

众人看最尊贵的老封君叩拜了。他们还有什么好说的。一时皆跪了下来,“拜见皇后娘娘,皇后千岁千岁千千岁!”只有太后和大长公主依然一脸复杂地望着他们。

水梅疏愣在那里,不由红了脸颊。她一时反应不过来?喔,她又忘了她嫁的夫君乃是个皇帝了。水梅疏忽然想起自己一直坚持要正妻之位,原来自己是在向他讨要皇后之位么?

水梅疏只觉一阵头晕,楚茗看他的小姑娘不知所措的模样,就很想将她压在榻上亲个够。他的眼神一沉,袍袖一挥道:“众位爱卿们请起。”

他又道:“今日花宴,皇后带了百花村中最名贵的花草。一会儿重开花宴,就让诸位爱卿赏鉴,一人一朵,送给诸位当见面礼。”

众人看着打成一团,桌椅板凳都打烂了的大厅。皆面面相觑,这样还能继续举办花宴吗?

大长公主拍了拍手,不一会儿一群仆从便进来,开始着手收拾狼藉一片的大厅。而赤龙卫也压着抓捕的临王父子,秋克忠父子走下楼去。两人府上的女眷也被看管起来,待来日三堂会审,再行发落。

秋克忠虽然受了伤,依然十分强悍,押着他下楼之时,他扭头大叫道:“时楚茗,你别不信!马上我们的人马就攻进来了。到时候一把火烧掉毓景花庄,你们这里每个人,都死无葬身之地!”

娴毓大长公主冷笑道:“果然你们说与我合作是假,打算最后将所有罪名推给我背锅是真。”

临王苍白着脸,他一张口就冒血沫子,没法说话。

皇帝看着紧张的众人,却淡淡道:“韩承业大将军和招安的安万生早带着人马守在娴毓花庄之外。你们期盼的救兵,再也来不了。”

临王和秋克忠都瞪大了眼睛,到了现在他们终于明白自己是中了皇帝的引蛇出洞之计。恐怕他们的一切动作都在皇帝掌握之中。两人面如死灰,不再反抗,被赤龙卫押着下了楼。

水梅疏松了口气,却听楼梯又响了起来。她带来的姑娘们,水霜月和许红等人,随着往来的众人,夹在鲜花之中,一起上楼来了。

许红十分担忧,她们方才在一楼等着,只听楼上打得激烈,时不时有人大叫着,从楼上被扔下来,一落地就立刻被拖走了。水霜月几次想冲上楼去,都被赤龙卫宁三抱了回来。

水霜月对宁三使出了浑身解数,都挣不开。许红看宁三被阿月扯得衣领皆开,十分狼狈,忍不住笑了。宁三却觉得她这笑声,很是耳熟。他的目光落在许红的腹部,心想我真是疯了,怎么看谁都像呢。这可是个人妻。

何小爱看着秋浩被押了下来,她终于放下了心,叫了他一声:“秋世子,你还打赌吗?”秋浩看到那笑意盈盈的何小爱,却再也抖不起威风,被直接押了出去。

等到这些反贼被送走,仆役们开始上楼。她们也终于能动了。宁三一松手,水霜月便三步并作两步,飞一般地跑上楼去。上了楼,她径直便猛地扑进了姐姐怀里。

旁边立刻有侍女忙过来拉她:“小姑娘,莫要冲撞了皇后娘娘!”

跟在水霜月身后的许红和何小爱皆大吃一惊。她们不知所措地望着水梅疏和时楚茗。许红惊道:“阿梅,你什么时候做了皇后娘娘了?你们在说笑话吗?”何小爱也震惊地问:“这也是花宴的节目吗?这般节目,有没有犯禁呀?”

水梅疏也十分不习惯自己的新身份。她红了脸看了一眼自己的夫君,轻声道:“楚茗他是当今皇帝,我大约,真的当了皇后了。”

许红何小爱,包括扎在她怀中的水霜月,都一起抬起头来望着水梅疏。

跟着她们上来的遥香和芳馨二人,看到皇帝终于披露了身份,不敢大意,忙跪了下来行礼:“奴婢叩见皇上皇后。”

她们二人的动作吓了许红三人一跳。水梅疏忙小声道:“起来吧。”水梅疏红着脸,看着惊得目瞪口呆的大家,她轻声道:“我还是水梅疏,大家不要拘礼。”

她这句话像拉开了闸门,许红和何小爱忙要一起跪下来。水梅疏唬了一跳,扶住了许红,“你做什么?”何小爱已经磕了头,口中念道:“这不是个梦吧?水姑娘怎么就当了皇后了?不管了,先磕头吧!皇后娘娘,请你保佑我得个如意郎君吧!”

众人皆笑了起来。水梅疏脸更红了。她看向楚茗。楚茗经历大战,本来身上还带着几分煞气,但是被这几个女孩儿一闹,他的气息重新平稳下来。他转过头去,装作没看到,并不为小娇妻解围。

水梅疏见他竟不理会,忙伸手拉着他转身,轻声唤他:“楚茗,楚茗,你与大家讲。”

时楚茗最受不了她撒娇的模样,他眸子一深,转身就想吻下去。却觉怀中一动,原来是水霜月扑了过来。水梅疏早已经一脸通红,看到所有人都低头装作没看到的模样,她的脸就不由更红了。

却听水霜月很严肃地问:“姐夫,你真的是皇帝吗?”

时楚茗点点头。水霜月又问:“那我姐姐真的是皇后吗?”

时楚茗又点点头。水霜月愣了一愣,忽然道:“那你还跟我姐姐办婚礼吗?说好的在百花村办的宴席,是不是要去皇宫办了?会请我们百花村中的乡邻吗?狗蛋他能来吗?我的鹰,黑蛋能带进去吗?”

众人都屏息悄悄听着他们在说什么,没想到孩子说出这么一番话来,大家都不由低头忍笑。大长公主却不给面子的笑了:“好孩子,问的都是好问题。”

水梅疏红了脸,时楚茗认真想了想道:“好,妹妹你说的对。婚礼我们不止要在皇宫办,还要在百花村也摆流水席。”

水霜月高兴地欢呼起来,她转头对姐姐委屈地道:“姐姐,方才皇帝姐夫他们打得那么热闹,你怎么不让我上来,让我也试试身手。”

众人皆笑了。皇帝搂着小娇妻,看着站在不远处,一脸嫉妒的尚青和薛睿,他心里就熨帖了。

皇帝伸出手来摸了摸水霜月的头发,看着众人,忽然道:“我们大熙从前也开过女科,从明年开始再重开女科吧!”

众臣没想到皇帝会忽然提出这件事儿。他们本来正惊讶地看着一脸冷酷的皇帝与孩子温言笑语,没想到皇帝这就扔了个炸弹出来。众人面面相觑。有些想反对的人,低头看到地上没有被扫出去的桌椅碎屑,又都将话咽了回去。

他们的少年天子,虽然看起来比平常温和许多。可是众人并不敢忘,皇帝刚刚在他们面前铲除了朝中重臣,平息了一场策划已久的叛乱。皇帝如今已经大权在握。

众臣皆默然不语。皇帝看其中的几位老牌勋贵,最死硬反对女子出头露面的老臣,此刻也只黑着脸却没有开口。皇帝心中冷笑,看来大家都很惜命。今日这花宴果然办得好。他们不打算死谏,自己也不用开杀戒,很好。

皇帝就打算一鼓作气,将所有事情一并办了。他又道:“朕的生母池音佳,养育皇帝有功,朕决定,不日再为她另加封尊号,移葬皇陵,配享太庙。”

皇帝的这个命令,涉及到皇朝的根本法度,众臣终于忍不了了。他们纷纷发言:“皇上,先德善太后之事,还请皇上会同礼部再行斟酌!”“是,兹事体大不能这般决定!”

皇帝脸一沉,今日他在众人面前捉捕临王等人,又揭穿一切,就是要还娘亲该有的尊荣昭告封后的旨意。这帮顽固不化的家伙,今日这样的阵仗都镇不住吗?

皇帝眼神一变,众人皆一惊。这才是他们熟悉的皇帝,一脸冷酷杀伐决断。几人已经做好了血溅当场的准备。

皇帝却觉得衣襟被拉了一拉,他低头看,原来是他的小妻子。水梅疏倚在皇帝怀中,一手搂着水霜月,她轻声道:“皇上,花宴是不是要开了?说好的我给诸位的见面礼呢?”

皇帝看着水梅疏,心中明白她虽然不懂政务,但是她却能看懂自己的情绪,她是不想让他在此时此地再杀人了。

他又将她往怀中搂了搂。皇帝抬头看着明明有点害怕,还是竭力镇定的众人,他冷笑一声道:“好吧。此事回去,你们找丞相再商议吧!”

众臣见皇帝退了一步,也不敢继续坚持。皇帝今日对着众臣揭露了自己的出身,丝毫不忌讳当年之事。他为先德善太后追封的心意可谓坚定。

有些老臣已经觉得冷汗直流。他们想到了盛安三十年后,常去大长公主府听曲的官员们,先后纷纷被贬黜,随即死在了路上。据说死状皆很惨。当时大家传说先帝不再信任大长公主,要跟她决裂了。这是敲山震虎。只是他们却始终不曾看到大长公主失势。

现在这几个人互相交换了个眼神,他们总算明白那些人是因何而死了。唉,帝王一怒,流血漂杵。他们略带忧虑地望着庭中旁若无人相拥的帝后二人。皇帝固然手段冷酷,可又如此多情。也不知道他们这般得了一位农家皇后,到底是福还是祸。但是他们已经叩拜下去,就是承认了这位皇后,再无可能更改了。

这一会儿功夫,这流芳楼就被装饰一新。桌椅板凳皆换了与刚才打烂的家什一模一样的。大厅四壁之上被剑气撕碎的鲜花,也全部换了新的。现在站在庭中,花香四溢,秋风习习,仿佛方才那一场恶战,从未发生过。众人紧绷的心情终于放松下来。

皇帝看了一眼站在一边的大长公主,微微点头。

大长公主心中一颗石头落地。她虽然看起来神态自若,其实自从皇帝七夕遇刺,她就没有睡过一天安稳觉。时楚茗是她亲手养大的。池音佳满心皆是与先帝的爱情纠缠,秋克芬总爱撒娇卖痴一意保全自己。而她才是真正栽培时楚茗的人。因此她也深知时楚茗的可怕,也明白他暗藏的柔情。

她看着时楚茗一脸温柔的与皇后对望,她心中竟涌上一丝惆怅。很多年以前,皇兄和崔无痕在毓景花庄,一见钟情之时,也是这般温柔模样。可惜时光不能停留,白云苍狗换了人间,珠联璧合的一对情侣终各奔东西。

她缓缓道:“皇上,你真要娶水梅疏为妻么?”

皇帝心中一叹,该来的总是逃不过。这门婚事,大长公主始终没有吐口。没想到如今太后都不再阻拦了。她居然还有此问。

皇帝凝视着她,她是他的姑姑,是他事实上的养母,也是他最尊敬的女人。却在他成年后,跟他渐行渐远。

“姑姑,朕心悦阿梅。”

大长公主微微一怔,太像了,当年皇兄让她支持他的时候,也是这般说的:“妹妹,朕心悦无痕。”他们忽然这般称呼她,不叫皇室尊号,是在隐晦地恳求她,是在向她低头,也是出于对她的信任。

当年她听到铁骨铮铮的皇兄这般说,终于心一软,没有拒绝皇兄的请求。今日呢?大长公主将要出口的话,重新咽了回来。她看着皇帝又看了看水梅疏,“一会儿我们偏厅叙话。”她看了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的太后秋克芬:“太后也一起来。”

时楚茗水梅疏夫妇二人对望一眼,心中都起了一丝不详之感。时楚茗眼神温柔,以目视之,安慰小娇妻不要害怕。水梅疏脸颊微红,眸光水润,回答他,只要有你在,我就不害怕。

两人目光含情,一旦彼此对望,就再难分难解。庭中众人见帝后二人这般情浓,也在心中感叹。

众年轻贵女们,或多或少都对这位英俊不凡杀伐决断的帝王怀着憧憬。谁知道过了一个七夕,众女的梦中人,就雪化冰消寻到了真心人。众女一边钦羡,一边也不免动了念想。皇上现在不再厌女,又新娶了皇后,是不是马上就要打开后宫了。众人皆觉得按家世容貌才情,自己必然中选。

因方才大战,本在楼下的诸位大人们也涌了上来。大长公主这次重开花宴,就没有再让大人们离去。大厅广大,足能容下众人。她命人将花厅一分为二,中间吊起泉州素轻纱,将男女座位隔开。雪白的纱帘在秋风中轻轻飘动,隐约可见衣香鬟影青衫风流,听得到如珠妙语文采斐然。

座中未嫁娶的青年男女,此时皆有些心神不属。方才刀光剑影之中,众人奔逃男女不避。有人窥见了对方真容,有人在乱中互相扶持,自然也有人一见倾心。

更兼首座的青年帝后二人,情意绵绵丝毫不避人,两人身份天渊之别,却能喜结连理。大家看着这一对神仙眷侣,亦不免生了绮念。

至光三年的这一场花宴,载入史册被诗文咏唱,却是因为它日后成了一场月老会。至光朝在历史上留名之人,多半都在此花宴上结了姻缘。而花宴上水皇后所赐之花,更成了至光朝勋贵嫁娶聘礼中的压箱好物。

身在花宴上的水梅疏当然对之后的事情一无所知。花厅之上设了龙座,髹金蟠龙卷草纹龙座,抬进来的时候,众人皆屏息注目。大长公主虽然是皇室,也不会日常备此物。众人自然明白一切皆是他们姑侄合谋,心中明白原来娴毓从未失了皇帝的信任。

礼官喊跪迎,花厅之中黑压压跪倒一片。大熙的肱骨之臣,高门勋贵,尽在其中。水梅疏本十分紧张,皇帝紧紧牵着她的手,在这些显贵们间走过,她忽然心中就安定下来了。只要跟着她的夫君便好,原本没什么好怕的。

时楚茗觉出了他的小皇后从忐忑到从容,也不过四五步之间的事儿。他眼中不由涌起了一丝暖意,她果然做得来皇后。也不枉他苦心策划这一场。

众人皆恭敬俯首,唯有跪在皇座之旁的水霜月瞪大了眼睛,看着姐姐姐夫,她眼里都是震惊。水梅疏看明白了她的眼神,跟话本子戏折子上的一模一样。水梅疏暗中瞪了瞪妹妹,水霜月这才吐吐舌头,也跟大家一样低头跪好。

时楚茗携皇后一同坐在龙椅之上,对皇后的爱重可见一斑。这是愿与皇后共享山河之意。众人皆十分惊诧,却听礼官高唱平身。大家齐声高呼:“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千岁千岁千千岁!”此时方算礼毕。众人纷纷入座。一切皆准备就绪,花宴要重开了。

众人已经听到了楼下人群的喧哗之声。方才楼中恶斗之时,毓景花庄之中也处处皆是战场。来参加花宴的花师们皆被吓得不轻。现在一切平定,又听到流芳楼传唤,又听闻皇帝也驾临了,众人都不免又紧张又雀跃。流芳楼开始唱名:“花宴第一项,花师献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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