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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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针磨蹭蹭的、终于、正正好好的指向了12。

阮绵绵的心底发出“叮”地一声，从一堆文件中抬起了头，轻轻呼了口气。

六点整，可以下班了。

她悄悄看了四周一圈，大家都在收拾东西，并没有人看她。她心中松了口气，合上电脑准备赶紧离开。

“那个谁，小阮，过来一下。”身后传来一个女人的喊声，阮绵绵脚步一顿。

作战计划失败，被老巫婆发现了！告急！

阮绵绵心中陡然响起一个尖叫的声音，身体却乖乖地转了过去。

“帮忙把这些文件拿去复印一下，这些拿去送到八楼给小程。”喊她的是个三十多岁的女人，赶上来后一口气把两堆文件塞到了阮绵绵的怀里，撞得女孩瘦小的身体一个踉跄。

这么沉，一看老巫婆今天就一直在偷懒!

“王，王姐……”阮绵绵捧着文件，那句在心中已经咆哮了无数句“现在已经下班了！”在口中绕了两圈，还是没有说出来。

“也没多少东西，是吧？”王姐好像看出了阮绵绵的心思，打了个哈哈，“听说八楼的小程天天主动加班，昨天还被经理表扬了，年轻人啊就得这样，多做多得。”

胡说！分明是你偷懒不想干活！事情都是老子干的，成绩都算你的！心底的声音继续尖叫着。

阮绵绵面上勉强笑了下，说声知道了后，王姐就满意地离开了。高跟鞋声嗒嗒地走远，办公室冷清了下来。

写字楼的电梯坏了，阮绵绵只能走楼梯，逼仄的楼梯间里困着夏天的闷热，等爬到了八楼的时候身上已经出了一层汗，衣服紧紧地贴在身上。她中午太忙了，没吃饭，饥饿感本就一波波地涌上来，现在骤然爬这么多楼梯，只觉得胃里一阵恶心，眼前一黑，连忙扶住栏杆稳住身体。

“你今天穿的很漂亮。”

“是吗？我随便穿的。”

男女对话声透过拐角传到阮绵绵的耳朵里，她听出那是程柔的声音。

被王姐拿来激（讽）励（刺）她的小程全名叫程柔，是个年轻漂亮的美女，今年刚毕业。阮绵绵找到她的时候她正在和一个男同事互相打趣，看到阮绵绵手里的文件后脸上掠过不耐烦的神色，但还是扬起了一个笑容：“王姐不做啊，没关系，给我吧。”

说完她挽了一下长长的卷发，轻薄紧致的短裙衬得她身材热辣火爆，男同事又忍不住看了她好几眼。

阮绵绵默不作声地把文件递过去。离开的时候听到男同事心疼地让程柔不要这么拼命工作，得到了后者娇嗔的回应。

瞎说！她根本什么都不干！每天加班就是在聊天！阮绵绵内心的小人疯狂尖叫着。

“天天加班，不就是等着云总出来好搭讪么，谁不知道她的心思，成天装模做样的。”楼梯间里突然挤进来一个女同事，鄙夷地说了两句，又惊讶地看向阮绵绵：“都下班了，你去哪儿啊？”

“我去一趟复印室，领导紧着要呢。”阮绵绵笑了笑，没等女同事拉着她继续吐槽程柔，小皮鞋就“噔”“噔”“噔”的下了楼。

她心里的声音虽然喊的很欢，但一说出口就会变得非常怂。

还有五分钟就可以走了。

复印机的工作声中，阮绵绵捂着胃，心里的声音蔫嗒嗒地自我安慰。

事实上她本来也没想着能一下班就走，今天做的事情还算少的。要是运气不好，被拉住了，忙一个晚上都有可能。

这个公司的氛围就是如此，她要想能轻松一点，就要等下一个新人过来了。那些前辈就会“大发慈悲”地把支使她做的事情转移到新人身上一点。

简直丧尽天良！

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阮绵绵拿出来，看到了一个跳出来的消息。

【赵铭：我们谈谈】

她看了一会，心里的声音悄无声息地灭了，面无表情地把消息划掉，锁屏。震动声又不断地响起，她咬着唇拿出来，发现是好友火茶茶发来的。

【茶茶：绵绵，我妈不让我去看医生了，怎么办？】

阮绵绵心头一颤，连忙点开想问清楚怎么回事，一个油腻的声音却忽然闯入了耳朵中：“这不是小阮么？这么晚了还在工作啊。”

她深深吐了口气，回头看去，只见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站在后面笑着看她，视线在她的身上扫了一圈，最后在胸口打了个转：“出了这么多汗呀……天真热，是不是？”

他缓慢的语调像一条在空气中游动的蛇，阮绵绵只觉得脑中一阵阵炸出慌乱的空白，被他看过的地方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浑身都不舒服起来，只能忍耐着点了点头，“钱经理好。”

老色鬼！大胖子！

钱经理笑眯眯地点了点头，和阮绵绵祈望相反地走近了两步，肥腻的大手放在了阮绵绵的肩上，“小阮，我发现你瘦了啊，是不是上班太累了？”

居然还捏了两下！阮绵绵下意识地瘪了瘪嘴，又马上扳回正常的脸色，侧过身躲开了钱经理的油手。

钱经理当作看不见的样子，继续笑呵呵地和阮绵绵有一茬没一茬地聊天，手不时地放在她身上，一会捏下肩，一会碰下腰，一会掐下脸……

还摸我！捶死你噢！

阮绵绵心里都快抓狂了，脸色也越来越冷，就在快要爆发的当口，钱经理忽然抬起手看了看表：“时间不早啦，小阮你也快点下班吧，我先走了。”

阮绵绵一口气憋在胸口，眼睁睁地看着钱经理肥胖的身躯慢悠悠出了门，感觉就像被喂了口SHI，却又无法发泄，憋屈至极。

最后一张纸复印完成，被复印机轻飘飘地吐了出来。

“哐！”

阮绵绵砸了下机器，然后闭着眼睛，看起来像是在调节心态。

其实是在心里疯狂骂人。

……

问候完一天的不爽后，阮绵绵终于呼了口气，把文件收起来，突然想到还没回好友的消息，连忙又掏出手机，却看到上面又弹出了几条扎眼的信息。

【赵铭：绵绵，你冷静一点，都是成年人，怎么还这么冲动？】

【赵铭：我那天就是图个新鲜，都是被大刚他们怂恿的！】

【赵铭：男人嫖一次不是很正常嘛，这也叫出轨？】

【赵铭：你到底在哪，我们好好谈一谈，行不行？】

阮绵绵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的心情又变得暴躁无比。心里的小人蠢蠢欲动，准备随时来一波女高音。

她点开好友页面，在删除键上停留了一会，然后切换到聊天界面，郑重地打出了几个字。

滚你妈X。

接着她犹豫了一下，又换了个字。

滚你爸X。

发送，删除好友，阮绵绵终于感觉心中舒服了一点。又连忙点开和火茶茶的聊天界面。

【茶茶：绵绵，你在吗？】

【茶茶：我妈来我家了，草，还带着我爸！】

【茶茶：我要跟他们好好谈一谈，晚上再联系你。】

好好谈一谈，又是好好谈一谈。阮绵绵盯着那几个字，最后默默地退出了页面。

有些人，是没办法好好谈的。像火茶茶的父母，像赵铭，她的前男友。

又像每天盯着哨给新人难看的王姐，像到处吃豆腐的钱经理，整日盯着老总办公室的程柔……

她站在复印室的门口，想了想，打开自己的微博，手指慢慢敲打着，码出了几行字。

【现实世界总是令她不自在，但阮小姐作为一个25岁的软包子，是无法拒绝的。但她总觉得上天对她还不错，至少给了她一颗很强大的内心。】

设置为“仅自己可见”，点击发送。

心里的小人慢吞吞地敲了敲她的心壁安慰她，声音和心跳声混在一起，分不清彼此。

下午，不，晚上八点零一分，阮绵绵走出了写字楼。她复印完文件后又被拉去搬了几件东西，胃实在难受得厉害，皱巴巴的衣服都没来得及整理就拎着包出来满大街找吃的。最后钻进一个小吃铺，吃了一碗五块钱的馄饨，饿到迷糊的脑子里才能想点别的事。

比如所剩无几的银行卡余额。

阮绵绵把脸搭在桌子上，思考了一会，还是决定不坐出租车了。从这里走到家，四十分钟左右应该到了。

就当饭后散步了。

于是不多时，暮色沉沉的街道上多了一个穿着牛仔裤和白衬衫的小个子女孩，背着红色的双肩包，带着一顶棕色的大太阳帽，远远看过去像童话里走出来的小矮人，啪嗒啪嗒地走在街道上。

但是走近了，就会看到童话小人垂头丧气的脸。

阮绵绵，刚刚恢复单身的25岁女青年，在经历了四次因性骚扰和职场霸凌等原因失去工作后，正在第五个岗位上勤勤恳恳地工作着。

没有房子，没有存款，没有好看的面孔和性感的身材，也没有得天独厚的才能。

她觉得此生离成功最近的一次，就是好友火茶茶不知道从哪里给她联系了一个编辑，让她在网站上写小说。

她兴奋得不行，起早贪黑写了十几万字。后来编辑觉得她的男主不够劲，让他挖个女主的肾什么的，被阮绵绵惊恐的拒绝了。

从此再也没动过写小说的念头。

这么想着……她的人生确实是很失败啊。

心中尖叫了一天的小人也随着天色变暗而哑了声音，静静听着小皮鞋的啪嗒声。

路灯亮了起来，阮绵绵抱了抱胳臂，决定快点走回家。据说太衰的人不适合走夜路。

“啦啦啦，啦啦啦，我是卖报的小行家……”突兀的音乐突然响起，阮绵绵一个激灵，连忙转头寻找声音的来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