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窥觊神仙的凡人(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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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从神殿出来那瞬间。
身后的殿门关上,高大的殿门将殿内的烛光隔绝,神殿外一片黑暗。
什么都看不清,无尽的黑暗袭来,仿佛要将祁温瑜整个吞噬。
他站在神殿外,静静伫立良久。
没出声,也没任何动作。
整个人仿佛定住一般。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转过身,隔着紧闭的殿门,仿佛闪耀着星光的双目中,隐隐浮现出猩红。
他想起方才神女说的那些话。
字字句句,看似为他好,实则无情至极。
“永远都是这样……”他眼帘低垂,无声开口。
大陆上唯一的神,庇佑大陆的神女,看似博爱,实际没有任何感情。
在她心中所有人都是一样的,没有任何分别。
千百年前,对着他说过的话,今天又再次重复了。
真绝情啊。
他抬手。
方才拿着烛台的手上,此刻沾满已经凝固的烛蜡。
祁温瑜缓缓将手上的烛蜡撕下。
虽然此刻天色浓黑,什么都瞧不清,但他自己能感觉得到,被烛蜡烫伤的地方,应当已是红肿一片了。
可他毫不在意。
神女说,她离开这段时间是去见了怀鸿朗,至于他们之间究竟说了什么,神女却不愿告知。
思及此,他的唇边忽地扬起一抹笑。
那个男人啊。
和他真的太像了。
祁温瑜想到自己以前。
当他最开始知道神女时,他同怀鸿朗一样。便是之后,他想要独占神女的眼光,不希望对方眼里再有其他人,他的做法也和怀鸿朗一样。
他以为自己做得万全,不会叫神女发现。
可最终他才知晓,这整个大陆,没有任何事情能瞒得过神女。
她不说,不代表她不知道,只是并不想理会罢了。
“这些事情对我来说没有影响。”
因为没有影响,所以她不在意。
而当真正影响到她时,她就会让你知道,什么叫真正的无情。
想到当初自己准备了那样久的计划被对方在最后一刻摧毁,祁温瑜的面容愈发扭曲。
神女大人……
他盯着紧闭的殿门,仿佛要通过这高大的殿门,望进殿内去。
强大如您,应当也想不到,我最后还给自己留了一条退路吧?
他的手缓缓攥起,仿佛像是要握住什么一般。
这一次,您不会再有逃离的机会了。
殿内的戚弦衣,一直都没有动作,她就那样站在原处,那双纯粹的眸子同样盯着殿门处。
纵然殿内的烛火并不够亮,只能照见这一小块地方,但也足以让她看清,方才离开神殿的人,此刻才举步离去。
沉稳的脚步声传来,很快便渐行渐远,最终彻底消失,再听不见。
戚弦衣看着那处,半晌后才收回视线。
果然如她所想,祁温瑜并不简单,不止是一个贱籍。
对方方才的神情和表现,绝对不是一个以前从未接触过原主的人会有的。
那么他……
戚弦衣的眼神逐渐变化,最终定格。
也许,在未来将原主囚住的人,她已经确定了。
夜色如墨,夜空中不见一颗明星,仿佛一张巨大的幕布,将整个天空遮住,不透一丝光线。
观澜殿外,侍人皆微低着头,躬着身子候着。
殿门大开,内里明亮的烛光照出来,将整个殿外都照的极清楚,让人一眼便能看清。
观澜殿外旁边的通廊上,似乎有什么东西闪过,可还未来得及叫人仔细瞧,便消失不见。
怀鸿朗坐在御案前,手中握着朱笔,正在案上的帛书上批复着什么。
下方站着太常寺的太常卿。
“孤方才说的。”他边说边在帛书上写着,直到最后一笔落下,方抬起头来,看向对方,“可都记住了?”
那太常卿已过古稀之年,鬓边有些许斑白,面容却不见多少老态。而听得王上问自己,他忙着一躬身,接着道:“请王上放心,臣皆已牢记,待回了太常寺,便着人将东西全都备齐,绝不会耽误了时辰。”
方才怀鸿朗要求对方在十日后在王城一百里外的地方布置祭台时,特意叮嘱了时间。
“嗯。”怀鸿朗闻言无可无不可地点了下头,便又道,“下去吧。”
太常卿边再次躬身,告退离开了殿中。
殿内的霎时间又安静了下来。
怀鸿朗眼下心情并不平静。
他想到白日神女特意来一趟就是为了同他交代春日祭祀的事情,虽然对方说的轻描淡写,但能让她亲自来一趟,就证明不是这么简单能解决的。
况,他那时也问了神女,而对方的回答似乎更加验证了他先前的猜测。
神女庇护大陆的方式,也许就是以身档劫,因为损耗过大,故而对自己也会造成反噬。
虽然神女没明说,但照他的猜测,也许让他叫人布置祭台,做前期的准备,很可能是为她分担一部分反噬。
纵然一个祭台起不了太大的作用,但也聊胜于无。
思及此,怀鸿朗心中有些郁燥。
他今日便不该答应了对方。
这样的事情,分明就对神女有害。
可转念一想,若不答应又能如何?
神女是神灵,对于神灵来说,这春日灾祸都是棘手的事情,那身为凡人的他又能改变什么?
若是一味地逞强,不要对方出手,最后可能半个大陆都会陷入震荡,到了那时,痛苦的就会是所有大陆臣民。
一时间,怀鸿朗陷入了无限纠结的境地。
他手中的朱笔在不自觉中,早已被放下,原本摊开了的帛书也被无意识地扫至一旁。
此时,殿门处传来响动,仿佛有人过来,接着不久,便见候在外面的侍人低着头走了进来。
“王上,领军卫指挥使求见。”
闻言,怀鸿朗的指尖在御案上轻点,接着道:“这样晚了,他来做什么?”
“指挥使大人说,在观澜殿外抓住一刺客,特来禀明,交由您处置。”
“叫他自己决定就好。”怀鸿朗有些不耐地摆手,“不过一个刺客罢了,不必回孤。”
“可……”那侍人听后犹豫一瞬,尔后续道,“指挥使大人说,那人应是王上您想见的。”
怀鸿朗这才面色认真了三分。
是他想见的?
他冷哼一声。
眼下唯有一人,是他想见的了,难不成是那贱籍……
思及此,他看向下方的侍人。
“叫指挥使将人带来。你出去,将殿外候着的人都遣离,不要留人在四周。”
那侍人闻言,躬身应诺,接着退了出去。
这回祁温瑜被带来得很快,应是被抓住的地方离观澜殿便不远。
看着阶沿下被领军卫带来的人,怀鸿朗差点以为自己看错了。
“你……”他顿了顿,半晌后才开口,“你是那贱籍?”
他分明记得,两个月前对方第一次被带到他面前时,是怎样的狼狈。
衣衫残破,长发凌乱,卑微而低贱。
可眼下的这个人,身着月白色长袍,一头长发整齐束在脑后,双眉斜飞,双目犹如夜间星辉闪烁,而那先前枯瘦的手指,此刻看上去却修长白净,细细一瞧还能看见里面细微的血管。
同两个月前,简直判若两人。
若非亲眼见着,怀鸿朗实在无法相信。
是因为在神殿,所以才变成这样的吗?
这样的想法忽地在他脑中出现。
那样卑贱低微且衣衫残破的人,不过过了两个月,便成了这副芝兰玉树的模样,仿佛换了个人。
怀鸿朗知道神女对这个人会有些另眼相待,但也未料到,对方竟会在这短短两个月内,便彻底改变。
且对方眼下虽是跪着的,但整个人的背却挺得笔直。先前一直低着的头,此刻也直直地抬着,星耀般的双目直视着他,没有丝毫畏惧和恐惧。
这贱籍看上去,身上似乎有了不一样的东西。
那是身为上位者才能发现的,和他一样的东西。
威压。
只有王才有的气息。
怀鸿朗的双目微微眯起。
对方并没有回答他方才问的那句话,显然此刻不欲开口。
怀鸿朗见状,看了眼站在对方身边的领军卫指挥使。
“你下去。”他道,“将殿门关上。”
那指挥使闻言拱手应诺,接着便离开了。
当殿门关上的瞬间,整个大殿又只剩下了他二人。
此时,原本跪着的祁温瑜才缓缓站起身。
同上次一样,此刻他身上也是被紧紧捆住的,可在他站起来的瞬间,怀鸿朗甚至没看清他是怎么用力的,对方身上的绳子便忽地断开,接着落在地上。
怀鸿朗的眼神一凝。
“你究竟是何人?”
直到今日他才发现,自己对对方的认识似乎并不全面。
仔细想想,今天才是他见对方的第二回,上回这人被领军卫带来,连话都没说几句,便被神女带走了。
看上去不过是沉默寡言的一个贱籍罢了。
在刚才再次见到对方之前,他都是这么认为的。
直到他在对方身上感受到了和自己一样的气息。
直到……他亲眼看见,对方似乎没怎么用劲,身上的绳子便齐齐断开后。
“你绝不是一个贱籍这样简单。”
他看着对方,眼神愈发凝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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