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养不熟的贵公子(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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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销雨霁,原本如柱的暴雨已经过去,天边浓云散去,一缕阳光,由蓝天云隙中射出,风雨雷电全部停了。
朱红瓦楞上,雨后的水滴由屋檐缓缓滴落,掉在青石砖上,瞬间晕染开来,再看不见。
空气中弥漫着点点泥土的腥味,地面上并未铺的有青石地砖的地方,有的早已因雨水而积成浅浅的水洼。
一只樱粉色绣鞋忽地踩入了水洼之中,霎时间,绣着雀鸟的精致绣鞋被泥水弄脏,可鞋子的主人却丝毫不在意,只是提着裙摆,匆匆越过水洼,往前走去。
这是个瞧上去约莫双十的姑娘,她身着同绣鞋同色的樱粉色绣白梅缠枝上襦,下着月白色无纹样晕色裙,精致的面容上长发有些许凌乱。许是因为跑了一小段路,额间隐隐渗出些薄汗来。
她一路提着裙摆行至府中寝室前。
“殿下起身了吗?”
她看着候在寝室外的另一位丫鬟问道。
“没有。”那丫鬟摇摇头,低声回道,“昨夜殿下因着岑公子的事,生了好大怒,极晚才睡着,眼下还是不要进去打扰了。”
那跑来的姑娘一听,眼中显出了一点焦急之色。
“这可怎么办啊。”她显得有些无措,“方才孟大人叫人来了,说岑公子今早趁着别人不注意,用不知从哪儿得来的锐木棍往自己腿间扎了好几下,发现时房内满是血迹,甚是吓人。”
“又闹起来了?”另一个丫鬟听后也面露震惊之色:“这、岑公子怎的这样想不开?公主分明待他那样好了,他竟还……”她说着顿了顿,片刻后方又续道,“那现在如何了,有人去瞧了吗?”
“孟大人已经叫了侍医去看了,只是不知道情况怎样。孟大人怕殿下知道了担心,便叫我先来告知殿下一声。……只是眼下殿下尚未起身,若是岑公子熬不过这劫,待殿下醒来了知道后不知该多难过了。”
听得这话,那候在门外的丫鬟也轻叹口气,正要说话时,便听得原本安静的寝室内传出一点动静,接着还未回过神来时,一道略道倦意的声音响起。
“备水,起身。”
门外的两人一听,互相对视一眼,便急急止了未尽的话头,接着一个推门进去,一个匆匆来去传人备水。
春暖进了寝室后,一路往左边的内寝行去,掀开悬挂在外端的软烟罗并珠帘隔断,玉石撞击之声响起,接着便到了花梨木刻祥云镂空拔步床边。
“殿下。”她候在床边,轻轻唤了声,直到透过天净纱的床幔看见床内的人起身后,方伸手撩开床幔。
揉了揉额间,戚弦衣开口问道:“先前隐约听得门外有响动,是有谁来了吗?”
她穿着秋香色中单,一头乌发披在脑后,偶尔有几缕顺着削瘦的双肩垂落在身前,柳眉微弯,双眸似水,颊凝新荔,唇若朱丹。便是尚未上妆,她的容颜就已足够叫人移不开眼。
“方才是暮夏来了。”春暖说着,却又有些犹豫,不知该如何开口。
戚弦衣见状便道:“什么事说便是了,怎的这样吞吞吐吐?”
春暖这才将方才暮夏告知她的事情一一说出,说完后心中便有些不安。
整个公主府的人都知晓,殿下自一个月前将岑公子带回府中后,便对他十分上心,便是对方对殿下从未有过好脸色,殿下也一点儿不计较。
众人都猜殿下是看上了岑公子,想要聘对方做驸马。
虽则岑公子并无什么身份,不过是殿下无意中救下的一个平民罢了。可殿下乃圣上亲姐姐,同圣上自幼姐弟情深,若是殿下自己去提,圣上定然不会驳回的。
他们都羡慕岑公子能有这样的造化,入了殿下的眼,可却未料到,这岑公子一点儿不领殿下的情,自打被带回了公主府,便整日想着离开,去找那户部员外郎家的柳小姐。
以殿下的性子,自然不会由着对方离去,可岑公子也是个性子狠绝的,离不开公主府,便整日往自己身上折腾,不是今日绝食,便是明日自戕,回回闹得整个府中人仰马翻才罢休。
可便是这样,殿下也从未生气,只是每回对方受了伤后,将便派侍医去替对方诊治,接着又吩咐了府中众人不得怠慢岑公子。
这样的事情多了,府中的人便都替殿下觉着不值。
在他们看来,岑公子不过是一介布衣罢了,无权无势又无出身,公主将濒死的对方救回,派人细心医治,对方不感激便罢了,还总是说公主抢走了别人的功劳,说真正救了他的是那柳小姐。
而后更是为了柳小姐一再在府中折腾。
好容易这些日子岑公子安静了些,不再说着要离开了,他们还以为对方想通了,愿意留下,谁知这才过了两三日,竟又开始了。
心知自家殿下对那岑公子有多上心,因而春暖担心对方听了之后又会同先前一般,匆匆赶去会平院中。一席话说完后,心中正想着要不要拦上一拦,便见殿下长眉一挑,眼中带了些漫不经心。
“眼下如何了?”
“奴婢不知,适才暮夏只说孟大人已派了侍医前去诊治了,眼下只怕还在看着。”
春暖说完这句,对方便没再开口,似乎对这事失了兴趣。
良久后,方才离去叫人备水的暮夏方领着一行人进了寝室。
“殿下,水已备好了。”见对方已经起身,暮夏示意身后端着盥洗盆的小丫头上前,接着道,“请您起身。”
戚弦衣无可无不可地“嗯”了声,接着在春暖的搀扶下从拔步床上起身,走到不远处的闷户橱前坐下。
暮夏这才拿过另一个小丫鬟手中的帕子,在盥洗盆中浸了水,拧干后双手呈上递给戚弦衣。
戚弦衣并未回头,纤细青葱般的指尖一伸,拿过对方手中的帕子,在面上仔细擦拭了半晌,才再次交给了对方。
之后便是旁的梳妆过程。
春暖拿起紫檀木的梳子替对方小心地将长发挽了个飞花髻,接着又从妆奁中拿出一对白玉蝴蝶梳子背插入对方发髻中。
暮夏拿起桌上的桃花粉,先是在对方面上轻轻地、均匀地将粉敷上,接着便开始替对方上妆。
待一切停当后,一旁捧着衣衫的小丫鬟才上前,将手中托盘举过头顶。
暮夏拿过衣衫,接着同春暖一并替对方仔细穿好。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戚弦衣才算终于收拾停当。
站在巨大的梳妆镜前,戚弦衣细细看着镜中的自己。
发挽飞花髻,脖带短璎珞。上着茶白色绣独占春交领上襦,下穿靛青色滚边间色百迭裙,脚踏水纬罗描仙鹤步履,手挽仙纹绫锁边披帛,腰间系着上襦同色同料绣雀鸟香囊,一双皓腕上带一对儿翠色翡翠镯,愈发显得肤如凝脂。
她天生绝色,便是平日不上任何妆容,也比旁人要显得亮眼,更不论眼下经了暮夏巧手的她,更是光彩夺目,尤其是一双水眸,平日里若不看着你,便觉得波光潋滟,若稍稍带了两分厉色,便叫人愈发不敢直视。
片刻后,她收回视线,看向身后的人。
“你们且退下,春暖,暮夏留下便好。”
旁的小丫鬟听后便齐齐低声应诺,接着拿着手中的东西退出了寝室。
待室内只剩下她三人后,戚弦衣方看着暮夏。
“先前你从会平院来的?”
暮夏说了声是,接着道:“岑公子的情况似乎不好,奴婢离开时,侍医说似乎伤着要害了,若是一个不好,可能救不回。”
“真这么严重?”
“是。”暮夏道,“殿下可要去看看?”
她这话说完后,对方良久未曾回复,正当她要抬头看一眼时,便听得对方忽地一笑。
“那就去吧。”戚弦衣道,言语之中不似平日的焦急,反而有些说不出的意味,“他这样一心求死,本宫倒要看看,伤得如何了。”
语毕,径直往门外走去,身后的两人见状,互相看了眼,便也匆匆提步跟了上去。
戚弦衣所居的院落离那岑公子的会平院并不远,一路过去不过一盏茶时辰便到了。当初正因这样的原因,想要经常能看见对方,才在将对方带回府中后叫人将这处院落收拾出来,交予对方居住。
谁知对方进了府中后,便一直不想在这待着,总要离开。
一路过去几乎都没什么人,只因岑公子好静,不喜爱有许多人来来往往。
戚弦衣走得速度不快不慢,一盏茶后便也到了。
刚刚到会平院外,便看见有端着血水匆匆出来的小厮。
“殿下!”那小厮端着整盆的血水,原是要去院外倒掉的,结果刚好撞上赶来的戚弦衣,忙躬身行礼。
戚弦衣略点了下头,接着看着对方手中的血水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对方端着的盆中鲜红的颜色叫人看着十分不舒服。
“这是方才侍医替岑公子处理伤口染下的,岑公子这回下手有些重,伤着了要害,一直血流不止,这送进去的清水都不知换了多少这样的水出来了。”
听着这小厮的话,戚弦衣身后的春暖同暮夏眼中都显出了些担忧。
倒不是担忧院中的人如何,而是担忧若是对方真的出了事,那殿下必然要难过了。
可叫她们未料到的是,身前的殿下听后并没有过多反应,只是“嗯”了一声,接着便越过那小厮,朝院中走去。
“殿下。”她进去后,看见的便是忙碌的众人,那些人见她来了,都忙着上前来见礼,“见过殿下!”
戚弦衣不甚在意地点了点头,接着走到有人进进出出房屋外。
恰在此时,一位侍医匆匆从屋内出来,当看见站在屋外的戚弦衣时,忙躬身道:“殿下,您怎的亲自来了?”
虽是这样说,可他们都知道,先前的每回,只要听得X公子受了伤,殿下便会匆匆赶来。
戚弦衣并未往屋内看,只是问了句:“怎么样了?”
那侍医一听便明白她问的是什么,忙回道:“殿下,眼下岑公子境遇十分凶险,臣等唯有勉力一试,若是……若是……”
他若是了半刻,也未将之后的话说出,显然怕戚弦衣受不住。
而戚弦衣本人倒是不甚在意。
“本宫知晓了,你不必再说。”她说着又问道,“此次除你外来了几位侍医?”
侍医原不是公主司邑中应有的员额,唯有太子司邑会置,只因当今圣上同公主姐弟情深,故而下旨,公主府一应人员同东宫一致。
故而戚弦衣的公主府也置了三四位侍医。
“回殿下话。”那侍医听后,便道,“除了臣师父外,旁的侍医都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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