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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湮觉得自己的嘴角不受控制地抽了抽,严肃道:“乖甥儿,我跟你坦白吧,其实我是你失散多年的亲姨母……”

“姨母?”木子杞惊讶一瞬,转而清醒,“骗子!娘亲从未有过姐妹!”

事情变得这般棘手,九湮毫不气馁,努力地争取着主动权:“那,那我是你姑姑……”

“够了!”木子杞打断她,草率地做出决定,“我帮你选好了!就做我的仆人吧!平日里叫我主人,或者少爷,都行……”

“叫你大爷成不成?”九湮差点气笑了,“你有府邸吗?有家眷吗?从哪里学来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不对吗?”木子杞肯定道,“我阿姐说岛外的生活都是这样的,下人们都会很听主人的话!”

九湮扶额:阿简……

木子杞不耐烦道:“你到底选不选?不选就走!还说什么任我提出条件!尽是虚言!”

“额……”九湮被噎,看着他,“你是认真的?”

“自然!”木子杞的睫毛轻轻颤了颤,抬手摸上心口,声音无波无绪,“你也是为‘他’而来的,不是吗?”

九湮愣了一下,立刻知道他指的是什么。虽惊讶于木子杞的聪慧,可她也的确无法反驳。

若不是为了“他”,她才不要到这种地方来呢,天地逍遥,她做什么不好?

九湮放下酒葫芦,对视他平静却坚定的眼神,开始了一番从未有过的思量……

毕竟数万年前,她也是极不服驯的,如今若要带上这样的身份,怎么说呢,倒是有些新奇了。

木子杞继续道:“既然这样,那就成为我的仆人吧!听凭我的吩咐,满足我的要求。作为交换,终有一天,我也会给你你想要的。”

“我想要的?”九湮眸光微闪,点了点头,“好!这样……也好。”

木子杞又道:“那你跪下!”

他话音刚落,九湮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便见一旁的刑天扬起了手中的干戚,大声嚷道:“阿九,你看你找的都是什么事情!这小子太过猖狂了,待我一斧子下去将他劈作两半,我们也好落得简单干脆啊。”

“刑天,你这样,不是让我为难嘛……”九湮看着刑天,笑得不明深意。

刑天想到什么,果真安静下来。

九湮叹了口气,低头去查看木子杞胸前的伤口,但见刀口贯穿了心脏,不禁皱了眉头,有些费解:“你是如何伤了自己?”按理说,这孩子的心脏与众不同,实在很难就这样轻易得扎个透啊。

木子杞不说话,悄悄按上了腰间那把绯红的匕首。

阚炎刃?九湮立刻神色了然。她认得这把刀,是玄女夙夕所有,也是她的师父赠与夙夕的,这般想来,确实,也只有这把刀,才伤得了罹落。

鬼使神差的,她突然伸手撩起了他额前的碎发,和记忆里一样,少年眼角下的那颗落迦印记依旧鲜红如初……

“别用你的脏手碰我!”木子杞愤怒地打开她的手,抬手覆上眼角,极尽厌恶地瞪着她,“离我远点,我有洁癖!”

“咦?”九湮闻言惊奇,拂袖幻出一面水镜举在他面前,“木子杞,你莫不是对洁癖有什么误解?方才折腾得这般狼狈,你眼下真是要脏死了!”

水镜里的木子杞墨发松散,一身血污。他只看了一眼,就高傲地别过了脸:“哼!”

九湮退开一步,见他用力地撑着红莲羽车的扶手,试图躲避自己的触碰,而那浸透了鲜血的袖口垂落下来,正巧露出一截毫无血色的纤细腕骨。一身素色的衣衫罩在身上,显得十分宽大,愈衬得身量单薄瘦小,整个人静默在那里时,似一朵安静开放的小白花。

如此病态的脆弱美好,像一阵柔软的风,将看不见的沙石直直吹进了她的眼底,她眸色一暗,感到那些细碎的疼痛开始轻轻地啄噬着血肉,让她不得不正视心中逃避了万年的愧意……

九湮伸手抚上木子杞的胸口,将那些半凝的血迹粹成了一粒鲜红的血珠,暗暗收入袖中。然后以神力助他的伤口转瞬愈合,皮肤完好如初。

她单膝下跪,直视着他的眼睛,郑重道:“以吾之身,奉汝为上,行君臣之礼,守主仆之义。木子杞,既然这是你想要的,你便要承受得起。”

木子杞看着她,她虽跪在他面前,却掩不住一身的从容高贵,虽说着疏狂的话语,却神态专注,没有半分亵渎之意。

和罹落一样的眼睛,比阿简还要淳厚的神力。

这样的人,应该是站在云端接受诸神敬仰的存在。

仗着身体里拥有的唯一筹码,平凡如他,真的可以吗?

木子杞强行压下了心底的震动,佯装镇定:“有何承受不起!”

九湮无所谓地笑笑,站起身来,又听他道:“那个谁,我既受了你这一跪,如今便是你的主人了。你那名字着实难听,还是我重新赐名于你吧!”

“赐名?”九湮本以为事情终于结束了,未料还有新的难题等着自己。

木子杞道:“你既一身红衣,便叫红红吧……”

“红红是个什么鬼东西?”九湮惊呼。

“红红是你!”木子杞严肃而肯定。

“……”九湮垂眸,攥拳,不再说话。刑天在一旁抱着肩,好整以暇地等待着她的震怒。

阿九的名讳是她师父给起的,这十方大荒里无人敢冒犯,这小子怎敢如此轻易地否定?

木子杞没有理会她冰冷的视线,撑着下巴,不怕死地自言自语着:“有人自持身份高贵,说是任我提出条件!可既已做了我的仆人,又总是想忤逆我的命令,我想我还是需要重新考虑一下我和那人今后的相处了。毕竟我与罹落共生多年,早就习以为常了,似乎还真不需要什么所谓帮助呢……”

“行了行了!”九湮打断他,真没想到他不只看上去阴沉,性子还如此难缠,“你这般含沙射影借题发挥!究竟累是不累?本烛君说话算话从不虚言!名讳一事……随你怎么叫吧!”

“如此甚好!”木子杞满意地点点头。

刑天在一旁瞠目结舌:“阿九,你真的能忍?”

“能!”九湮咬牙切齿地扯出一抹笑。

刑天感慨:“认识这么多年了,我从未像今天这般佩服你。”

“不然如何?”九湮气道,“你教了我那些讨好的法子均不管用。这孩子又不抗揍,我一掌下去他立刻会死。那岂非更是麻烦!”

“如此说来,倒要怪我了?”

“你知道就好!”

“……”

木子杞看了看两人,把视线落在刑天身上:“好了,红红的事情算是解决了……你呢?你又是干什么的,烦请离开我的院子!”

“……”刑天简直把白眼翻上了天。

九湮懒得多事,埋头将刑天推出了院子。

木子杞在她身后嚷着:“红红,这座岛都是我的,你让他离得远一些!”

九湮脚步一顿:“木子杞,你这院子也需要有人守着,还是留下他吧……”

木子杞抱肩犹豫,半晌才一脸为难地点了点头,像是给了她天大的恩赐:“既然你如此奴颜婢膝的哀求了,那我便大发慈悲地允了你……那个谁,你就在我这里做个护院吧!平日里不得靠近我三步之内!”

刑天额上青筋一跳:“阿九,我真的快要控制不住我饥渴难耐的巨斧了!”

九湮也觉得无解:“木子杞,你独身一人在这岛上,这般难缠的性子究竟是谁教出来的?”

“自然是我阿姐了!怎么?你不是天上地下什么都知道吗?难道竟不知我阿姐身份?不妨告诉你,你的那点神力,在她面前不过是儿戏!”木子杞说完,轻蔑地看了她一眼,驱动着红莲羽车头也不回地返回了屋子里。

九湮和刑天无声地对视了一眼。

她想,她和木子杞的所谓初见,终是以相看两厌而告终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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