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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夹起一块糯米白糕,送到嘴边,轻轻咬上一口,这滋味和她真像,甜香黏糯,尝一口就牢牢粘黏在他的心上,轻易摘不下来了。
他正瞧着筷箸间那块被咬了一口的糯米糕出神,便听见亭下窸窸窣窣的声音,抬眸看去,金吾卫和太仆卿正纷纷朝西南方向张望。
虞洮顺着那方向瞧过去,水雾迷离,烟雨蒙蒙,他的心上之人正立在廊下,清风漫过,树影婆娑,淡白梨花面,轻盈杨柳腰,她遥遥凭栏相望。
四目相对,她娇娇弱弱的一眼,便仿佛今日空中的微雨柔柔浇灌,他那在炙火上翻滚挣扎了一宿的心肝终于平静下来。
她的脸色不太好,眸子里忧忧郁郁的。
昨夜睡得可还好?温烧可退了?伤寒可好些了?
他有多少的问题想要问她,却被那遥遥的距离阻隔,被那道从天而降的婚约和淮南侯迟来的后悔阻隔。
当初见她第一眼,他就叹过,这样娇贵的女儿送进宫来,淮南侯真是舍得,如今,淮南侯果然后悔了,他宁愿不以和亲来缓和南岭与朝廷的关系,也舍不得将珍贵的女儿远嫁。
是啊,若她是自己的,他自然也舍不得。权谋争斗又何必牵连一位女子的终生?
如今,婚书已下,亲事已定,她名义上已许了人家,他们之间岂能再继续?要知道,这世上女子的名声多么的重要。
美人含情脉脉,双眸剪水;郎君情意绵绵,温柔动人。两人勾勾缠缠的相视一眼,隔着山水楼台,越过一众的官员、侍从,眼眸纠缠到一处。
碧瓦朱甍间,廊腰缦回里,佳人廊下眉目流转,殷殷顾盼,这诗情画意的一幕,直叫礼部的官员,亭下的金吾卫,还有在场的一众太仆们,都被这股子浓浓爱意的酸臭味虐得够呛。
午时过后,雨未停,虞洮端坐在丹墀露台亭中斋戒,宋珂就静静坐在东暖阁廊下眺望。
直到皇帝斋戒结束,夜间掌灯时分。
月辉清冷,雨潇潇,风细细,昏昏沉沉的天,寒风扬起她的云缎锦袍,宋珂窈窕单薄的身姿仍旧斜斜依在远处廊下。
明日除夕,斋宫各处结满红灯笼,夜晚点亮,红光四射,喜气洋洋。更衬得佳人形单影只,绰态情深。
礼毕,官员们各自散去时,都不免赞叹一句:陛下实在是享齐人之福,如此佳人,如此真情,怎能不情深意浓?
“哒哒——”
一阵阵踩水声在身后响起。
宋珂回眸望去,虞洮着一身明黄龙纹锦袍,袍上龙身翻腾,海水江崖、五彩祥云环绕四周,行走间佩环清脆作响,身后太仆撑着盖伞,宫人紧紧跟随,他结带绶绦,肃穆凛然,威仪赫赫。
灯笼的红光映照,眼前的人都似蒙上了一薄薄的红纱,叫人看得不真切。
虞洮步子很大,却走得格外慢,经过廊下行至她身边。
宋珂盈盈欲起,半边身子却坐得犯麻,站起来的时候都有些踉跄,扶着廊柱站好,开口弱弱唤他:
“表哥......”
虞洮偏头不去瞧她,声音低哑,“宋三娘子,天冷,快回罢。”
他不敢看她的眼睛,只怕一不小心便深陷进去。方才,远远便瞧见她的裙角被雨沾湿了,人却还病着。
宋珂咬唇,眼眶泛红,唇齿间发出浅浅呜咽,泪珠儿将落未落。
身后的宦官高泽可是在宫中摸爬滚打多年的鬼精灵,一瞧这番场景气氛,便赶忙识趣的退下,还不忘摈退两旁下人。
一众黄门、护卫撑伞立在不远处的廊外,绿萼也退下。
廊下独剩下他二人,一阵死寂,隐约能听见女郎口中的呜咽,似有若无。
廊外雨下得愈发大,雨点噼里啪啦落在枝叶上的轻响打破宁静。
宋珂极力控制自己的呜咽声,努力使它不要显得太过刻意,“表哥,你当真不要我了?”
她的声音在颤抖。
虞洮的心也在发抖,他还是没有回头,声音喑哑:“阿、阿珂,如今你已许了人家,我们不该如此。”
“表哥,所以你要眼见着我嫁给别人?”
宋珂上前拽住他明黄的袖袍,身上独有的零陵香飘荡在鼻尖,啜泣声传入他的耳畔:“难道你忍心看我为他人身披嫁衣?共他人相夫教子?与他人携手白头?”
本是一场戏,宋珂却越说心里越不痛快,当真生出一丝忿忿不平,真真实实的委屈了,眼泪也含了几分真情,哭得也愈发止不住。
难道他对我的喜欢,也就不过如此?
虞洮挥袖,欲甩开她固执拽着的小手。
他足下步伐凌乱,抬手猛地撩起帘笼,一抹明黄直直就往东暖阁殿中去。
宋珂却活像是一只咬着肉的小王八,使劲的攥着他的袖袍就是不松手,手心都冒出汗来,紧追在后头跟进殿里。
她真是好不甘心!
心直往下坠,我与他人成亲,他难道当真毫无所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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