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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反复复就这么一句,估摸着连隽娘也觉得谢明仪过分了。青天白日怎么可以偷看郡主沐浴呢,本来就是夫妻,真要是想看,关起房门来看便是了。当然这种话万万不能当着郡主的面说,隽娘略一踌躇,才又道:“郡主,昨夜夜袭寺庙的贼匪已经全部被大人捉拿归案,现如今就关押在大理寺。大人当真是十分在意郡主,昨个一得了消息,冒着大雨就赶过去了,生怕郡主在半路出了什么意外。”

赵泠裹着薄毯,伸手撸着妙妙,趁阿瑶出去端果酒去了,这便冷哼道:“骗谁呢,当我是三岁小孩么?若不是为了阿瑶,他怕是连动动手指头都觉得费事罢?”

顿了顿,她又嗤笑了一声,“我养了阿瑶足足七年,一直把她当亲生的妹妹宠着。他现在说抢就抢,真把自己当天王老子了?想得美!”

隽娘道:“大人待阿瑶姑娘甚好,一直在尽全力弥补她。阿瑶姑娘一向只听郡主的话,若郡主肯在她的面前,说几句大人的好话,想来阿瑶姑娘也就顺势接受了大人,也未可知。”

赵泠露出一抹无奈的表情,单指敲了敲桌面,坦诚道:“你们是不是觉得,是我在背后撺掇阿瑶,让她讨厌谢明仪的?”

隽娘神色一慌,立马跪下请罪道:“郡主,奴婢不敢,奴婢绝无此意!”

“有意也好,无意也好,我这个人特别讨厌别人冤枉我。”尤其是被谢明仪以最大的恶意揣测。

恰好阿瑶端了果酒过来,两个人没有再聊下去。这果酒是从长公主府带过来的,一直放在冰窖里冷藏着,夏日喝着最好不过,还不伤身。

赵泠也不想同隽娘为难,让她也坐下,起先隽娘诚惶诚恐,说什么也不敢落座,后来见郡主坚持,于是只得小心翼翼地坐了下来。

阿瑶根本无需吩咐,老早就坐了下来,两手捧腮,眼巴巴地等着,赵泠看了觉得好笑,先给她倒了一杯,又要去给隽娘倒。

隽娘这回说什么也不敢,赵泠也就没坚持,果酒入口便是一股浓郁的蔬果香,甘甜润喉,香醇芬芳。

赵泠想了想,故意当着隽娘的面,同阿瑶道:“今个应当是我们误会了谢明仪,原谅他好不好?”

阿瑶一听,一把将酒盏重重放在桌面,满脸恼色:“不好!他就是个混蛋!他偷看郡主洗澡!”

赵泠道:“那我都原谅他了,你也不肯原谅么?”

阿瑶头摇得像拨浪鼓,于是赵泠又追问:“他这几日对你不好么?给你送吃的,又给你送玩的。平时你在府里闯祸,他也不生气,甚至还帮你收拾烂摊子……”

“假惺惺!”阿瑶毫不领情,很认真地比划了好一会儿。

隽娘半点都没看懂,可也知道阿瑶定然极厌恶谢明仪,只要一提到,连眼神都变了。于是只好开口问道:“郡主,阿瑶姑娘说的什么?”

赵泠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她说,谢明仪可以对她不好,但是不能对郡主不好。郡主原谅谢明仪,那说明郡主善良大度,可阿瑶只是个小肚鸡肠的女孩子,所以永远都不会原谅谢明仪。”

阿瑶攥着赵泠的手,大力地点了点头。末了,才又举起一根手指摇了摇。

赵泠轻轻一掐她的脸,宠溺道:“那种话可不能乱说的。”

她刚才少翻译了一句,没想到阿瑶居然还上心了,最后一句也并非赵泠没看懂,而是不好宣之于口。

因为她知道,隽娘一定会如实把话传给谢明仪听的,若是听到了阿瑶最后一句话,定然要大动肝火。

阿瑶刚才说:“我永远都不会原谅谢明仪,除非他死。”

直至夜深了,谢明仪才同沈非离一前一后从大理寺出来,大理寺少卿恭恭敬敬地将二人送至门口,一直目送他们上了马车,还在垂眸贴耳。

沈非离一上马车就寻了个位置坐好,笑着道:“哎呀,审问犯人什么的,我最喜欢了,还是明仪了解我啊!”

谢明仪微微一笑,吩咐马夫先去宁国公府,这才道:“那是自然,此等血腥场面,定然要拉着沈小公爷一同观赏才是。怎么样,今日看着赵谨言受杖,你心里可痛快?”

“你这是问反了罢,该是我问你,心里可还痛快。毕竟同赵家有仇的人不是我,暗地里被人使绊子的人,也不是我。”沈非离笑容不减,凑近谢明仪,满脸好奇道:“不过话说回来,你是怎么办到的?此前大理寺少卿什么刑罚都用了,就是撬不开他们的嘴。你今个就站那看了一会儿,他们怎么就肯招供了?居然还把赵谨言的老底都扒了,你怎么做到的?”

谢明仪正襟危坐,淡淡道:“只要是个人就必然会有弱点,即便是暗卫也不例外。”

“比如?”

“他们的亲眷。”

沈非离一听,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谢明仪早就暗地里把那些人的亲眷都抓了起来,怪不得能让他们临阵倒戈,竟然如此。此前倒是未曾想过。当即就笑骂道:“你真阴险,不过我就喜欢你这样。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杀光了没有?要不要我帮你一把?”

谢明仪却道:“我让人将他们遣送回老家了,给了些盘缠,也不枉费他们的儿子最后为我所用。”

“不愧是明仪,妇孺老幼不杀,你还挺讲道理。也罢。”沈非离忽又道:“元嘉郡主若是知道,你把她堂兄抓进了大牢,没准回府要跟你闹。”

谢明仪缓缓摇了摇头,笃信道:“她不会的。她比寻常女子心狠,赵家偷梁换柱,让她下嫁给了本官,她心里恨极了,几次三番同赵玉致为难。恐怕赵谨言死在她面前,她都能面不改色地一脚踏过去。”

“你倒是挺了解她的,不知为何,我竟觉得你是在夸奖她。”

沈非离揶揄道:“这世上长得漂亮的女子,大有人在。可既漂亮,又果敢,凡事都能让自己化险为夷的女子,倒是不多见的。元嘉郡主算一个。”

谢明仪不是第一次听见沈非离夸赞赵泠,初时只觉得有些厌恶,后来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觉得很不合适。于是板着脸道:“你就这么喜欢她?”

“喜欢自然是喜欢的,”沈非离摇着扇子,慢条斯理地笑道:“但她是子安放在心尖尖上喜欢的姑娘,我怎么好跟他抢人,否则不是比你还要不是东西了?”

马车才一停在宁国公府,谢明仪就一脚将沈小公爷踹了下去,黑沉着脸回到府中,刚要回房休息,官家便凑过来道:“大人,您可算是回来了,牡丹院里出了大事,你赶紧去看看吧!”

“出什么事了?郡主呢?”

谢明仪领着管家火急火燎地赶过去,正好看见一群丫鬟婆子围在院门口观望,他面露不愉,斥责道:“都滚下去!围在这里成何体统!”

众人立马作群鸟般散开,很快,他就知道更不成体统的在后面。

脚才一踏进房门,迎面就是一阵浓郁的酒气,隽娘歪倒在一旁,喝得醉醺醺的,而罪魁祸首的两个人还坐在桌前划拳喝酒。

管家赶紧将隽娘扶了下去,顺手把房门也带上了。

谢明舟捏着绞痛的眉心,哑声道:“郡主,我妹妹柔弱不堪,你怎么能拉着她喝酒?”

话音刚落,就看见阿瑶一手勾着赵泠的脖颈,端着酒盏往她嘴里灌酒,谢明仪愣了愣,赶紧上前要将两人分开。结果“柔弱不堪”的阿瑶,运气内力一掌将他推开。

抱着赵泠,满脸警惕地望着他。

谢明舟同她讲道理:“你喝醉了,不能再喝了,郡主也是,她身子骨一向不好,喝多了伤身。你不是最喜欢她么,也不在乎她喝酒伤身了?”

阿瑶面露迷茫,似乎觉得有点道理。于是将桌面的酒盏全部推开,要将赵泠抱起来。

赵泠喝得醉醺醺的,嚷嚷着:“我还能喝,阿瑶,来,我们再喝一杯!”

谢明仪下意识地伸手扶了一把,立马就被阿瑶推开,甚至还用衣袖使劲擦了擦赵泠被他碰到的手腕。一副嫌弃至极的模样。

“好,我不碰她,你小心点,别摔着了……小心!”

话音刚落,阿瑶一个踉跄,抱着赵泠一起摔了下去,谢明仪眼疾手快,一手接一个,将两人同时接在怀里,还未来得及大松口气。

赵泠醉得神志不清,竟双手捧着他的脸,上下揉搓了一阵,嫌弃道:“妙妙,你怎么变成人了?这也太丑了罢!”

“……”

谢明仪黑着脸,恨不得松开手,就让她直接跌下去才好,可又想起皇上明日宣她入宫,总不能带着伤去,所以一忍再忍。

直到赵泠凑过来,亲了他面颊一下,他才像是被人踩中了尾巴的猫儿,厉声道:“你在做什么?!”

赵泠痴笑:“你是我的猫儿啊,我亲你一口怎么了?”

她说着,扬手往他后脑勺上打了一下,教训道:“反了天了!谁准你说人话的!给我闭嘴!”

谢明仪不知该勃然大怒,还是该甩袖就走,正迟疑间,阿瑶挤了过去,然后学着赵泠刚才的样子,双手捧着他的脸。

谢明仪脸色稍缓,温声细语道:“还是妹妹听话懂事……”

“呕——”

阿瑶反胃,直接趴在他怀里吐了个昏天黑地。他长这么大,头一回在两个女人手里栽了,反复在心里告诫自己:这是亲妹妹。

谢明仪从中推波助澜,皇帝震怒,当朝就将赵谨言革职查办,还将人打入了大理寺听候发落。自从将元嘉郡主下嫁给谢明仪后,出于愧疚,一直未再见她。

正巧这次宣她进宫面圣,一来,太后娘娘近日一直念叨着去世的晋阳长公主,赵泠可替其母尽了这孝道。二来,舅舅和外甥女之间哪有隔夜仇,借此冰释前嫌,也未为不可。

翌日,赵泠昨晚和阿瑶喝得酩酊大醉,倒床就睡,对于耍酒疯之事并无印象,谢明仪也对昨夜之事一概不提,还吩咐隽娘送来醒酒汤。

赵泠宿醉才醒,头正闷疼着,见屋里丫鬟们进进出出,忙前忙后地,遂疑惑道:“怎么回事?大清早地都挤我这来作甚?”

隽娘亲眼盯着阿瑶喝完一盏醒酒汤,顺手接了丫鬟手里的宫装,解释道:“郡主,大人说了,宫里昨个就传了消息,请郡主进宫面圣,马车都备好了,大人正在外头等着。”

闻言,赵泠微微蹙眉,忍不住抿了抿唇。自她知晓皇帝舅舅赐婚之后,心里一直憋着气。这一阵子虽偶尔进宫,可皆未去御前请安。眼下骤然宣她进宫,约莫是为了贼匪的事情。

她不是个扭扭捏捏的人,当即便起身,一番梳洗打扮之后,哪里还见半分醉态,一身暗红色的宫装,眉心处还点着金色牡丹花钿。早就熟悉宫中礼仪,一举一动自然挑不出任何错来。

扶着隽娘的手才出府门,果见谢府的马车在门口等着,流火立马从车上跳了下来,拱手拜道:“属下见过郡主,大人已经等候多时了,请郡主上车。”

语罢,从旁边抽出矮凳,赵泠心知此次是面圣,若是再同谢明仪分车坐,定然要惹人非议,于是提着裙子上车。想了想,又回身嘱咐道:“一定要盯着阿瑶用早膳,她若不听话,就告诉她,我会不高兴便可。”

隽娘颌首应是。

如此,赵泠这才掀开车帘,目不斜视地坐了进去。同谢明仪之间隔了很大距离。好在马车宽敞,两个人同坐,也不会觉得挤。

“郡主好生气定神闲,昨夜那酒好喝么?”

赵泠淡淡道:“长公主府的酒,自然好喝。”

谢明仪缓缓睁开眼睑,随手将矮桌上的茶盏推了过去,“既是进宫面圣,怎好一身酒气的过去。这是普洱茶,你喝几口,去去身上的酒气。”

赵泠不动声色地嗅了嗅,没闻到什么酒气,可为了保险起见,还是决定喝几口。她今日所穿的宫装极华贵繁复,同往日郡主的装束相比,更加贵不可言。

因此,喝茶的仪态十分文雅,谢明仪微感诧异地多看了她几眼,略一思忖,才道:“昨日,我并非有意擅闯。”

赵泠没料到他会突然提起这个,差点被茶水呛到,立马板着张脸,重重将茶杯往桌上一放,“你一句有意就算完了?那是不是我现在把茶泼你脸上,也是无意的?”

谢明仪皱眉道:“你怎么这么不讲道理?本官都如此低声下气地告罪了,你还要怎样?”

“这也算是告罪么,也忒轻描淡写了。”赵泠捏着帕子,轻轻擦拭着唇角,嫣红的口脂,与青葱般的玉指一衬,更显得肤如凝脂。袖中若隐若现藏着缕缕幽香。凤眸微微上挑,露出一抹狡黠。

“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你不就怕我在圣上面前告状么?那你可就太小瞧我了。我这个人虽然睚眦必报,可从不屑于暗箭伤人。不像你,一肚子坏水。”

谢明仪竟有些忍俊不禁,颇为喜欢郡主这份坦诚,可他绝无此意,方才所言,确实出至肺腑,但也没什么好解释的。

他淡淡一笑道:“多些郡主夸奖。”

赵泠冷哼一声,没搭理他。待行至中正门,才下了马车,早有宫人在那候着,一见二人下来,立马恭敬地行了一礼,道:“首辅大人,元嘉郡主,咱们皇上正在御书房,请二位跟奴才们过去。”

殿里一派金碧辉煌,顶上由琉璃瓦制成,吊着琉璃明火长灯,祥云,莲花盘旋左右,明黄色的帷幔从梁上飘荡下来。

地面铺就着光可照人的汉白玉地板。墙面悬着字画,高架上设了两排鲜红色的蜡烛,边上一盏镂空雕花的银香炉,里头点的是龙涎香。几个宫人垂首贴耳地立在一旁。

却见一道明黄色的身影立在层层帷幔后面,宫人伸手挑开帷幔,轻声道:“皇上,元嘉郡主和首辅大人到了。”

二人跪地行礼:“见过皇上。”

那人从后面缓步走了出来,穿着明黄色的龙袍,发冠上的璎珞珠串轻轻晃动,发出一阵轻响。赵泠垂眸,视野中央蓦然闯进来半寸明黄色衣角,头顶便响起一阵威严的男声。

“阿泠,快些起来,让舅舅好好看看。”皇帝伸手扶她,满脸慈祥道:“舅舅一直惦记着你,今日你可算入宫了。”

赵泠跪着不动,低眉顺眼道:“元嘉不敢在御前放肆,先君臣之礼,再是舅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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