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0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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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说着，门铃响了。

兄妹俩一起扭头，却见菲姐开门，忙进来道：“厉先生来了，还拿了好多水果草莓。”

“啊！草莓！”宋知涵蹦跶起来，冲出去迎接厉临川。

宋知蕴倒在沙发上，仰头看天花板的灯。

妈的，窒息。

正好赶着饭点来，又带着礼，宋知涵还扯着他一直说话，宋知蕴只能道：“那就请厉先生在家里一起吃个便饭吧。”

厉临川便一副“客随主便”的态度：“有劳。”

宋知蕴想：大哥你再假一点，今年就可以送你去奥斯卡拿影帝了。

宋知涵一直拉着厉临川问最近忙不忙，为什么不来家里玩云云。毕竟一起坐过摩天轮，基本四舍五入已经算是很好的朋友了。

宋知蕴听着宋知涵在絮絮叨叨说话，帮他舀了两勺汤，看到厉临川的手推了推碗。她视若无睹，装作没看到。

而下一秒，桌下有一条腿勾住了自己的小腿。

宋知蕴深呼吸，闭闭眼，收回腿，将碗拿过来，盛一碗鸡汤，推给他：“厉先生请。”说着死死瞪他一眼。

厉临川依旧是面无表情的脸色，一派理所当然的态度。

等三个人慢条斯理地吃过饭，宋知蕴接到刘师傅电话，说是找到莫峻家，现在赶去找那个孩子。

“行，那我立刻去医院。”她按断电话，看一眼客厅一个男人，一个男孩儿，走过去道，“二哥，我要出去一趟哦，你在家里乖乖的好吗？”

宋知涵嘟嘴：“蕴蕴你好久没有陪我看电视了，晚上总是要出门，可不可以不要出去啊？”

宋知蕴屈膝跪坐在他身边，低声哄着道：“可是蕴蕴有点事情怎么办呢？蕴蕴很快回家家好吗？”

厉临川就看兄妹俩在自己面前的地毯上坐着搂着，一副亲密无间的样子。他道：“我正好也要走，送你。”

宋知蕴扭头看他一眼，想一想，今天的确是他上赶着来帮忙，虽然很烦，但态度摆在这里。

可是她需要他什么态度？一个老流氓死变态！这么好态度还不是为了干点龌龊事情。

心思七拐八扭，宋知蕴终于还是点点头。

还是那辆黑色宾利，宋知蕴瞥一眼车里的罗山，这人刚才送了草莓进来就没说话，她主动问候一句：“罗先生，吃饭了吗？”

罗山忙谨慎道：“吃了吃了。”

宋知蕴对他道：“你白天还说要给我开一趟车，这会儿倒是实现了。”

罗山尴尬地笑，忍不住去看一眼后视镜里厉临川阴沉的脸——嘶……我不想死好么！

厉临川打断这无聊的寒暄，道：“地点。”

“市三医院，罗先生，有劳了。”宋知蕴柔笑一下，便扭头看着车窗外。

碍于在车里，厉临川只能随她去，只看她还在初春就穿个不长不短的西装裤，一坐下，白皙的脚踝就露在外面，也不怕冷。

旋即，厉临川抬手，将车载空调出风口的风片往她那边拨了拨。

宋知蕴完全没感觉，她心里正愁着莫峻那小孩。

抵达市三医院，宋知蕴比罗山下车还快，毛毛躁躁，看在厉临川眼里，叫他直皱眉。

罗山只能扫了下鼻尖，下一秒见厉临川也自己推车门下来，他立刻道：“那我在车里等。”

宋知蕴见厉临川跟过来，便压低声音道：“我自己可以处理的，也不是什么工作的事情，你先回去休息吧，不是挺忙的？”

厉临川知道她这忽然温顺下来的口吻，纯粹是为了赶走自己，便不当回事，扬了扬下巴：“带路。”

宋知蕴瞪他一眼，懒得跟他多说，跑去找莫峻。

果然那孩子还在重症外面坐着，就昨天那椅子，抱着膝盖埋着头。

宋知蕴忙对厉临川道：“他不认得你，你别过去，好吗？我跟他聊聊。”

“谁？”厉临川皱皱眉，看那年轻男孩子缩成一团。

宋知蕴看着他，平心静气地快速道：“昨夜里他姐姐过世了。”

厉临川想起昨天的电话，眼神黑沉，微一颔首：“嗯。”

宋知蕴便忙大步走过去，坐在莫峻身边道：“莫峻，还好吗？”

莫峻听到她的声音，忙摇摇头：“不要理我，你不要理我！”

“我不是来理你的。”宋知蕴想了想，看他始终不愿意抬头，便将今天去晚报报社的事情有条有理地说了起来，末了，她柔声道，“你看，没有人会知道你的事情。恒远还会感谢你。你能光明正大地接受我们的赔偿和道歉吗？”

“我不要！”莫峻哭起来，抬头瞪她，一双眼睛全是红血丝，非常吓人，“你是故意来恶心我吗？你走啊！我不要你的好心！不要你的钱！”

远处正插兜站着的厉临川听见了声响，扭头看过来，但他没有立刻走过去，而是看着宋知蕴。

宋知蕴学着莫峻的样子，缩起小腿，抱着腿，将脸也埋进去：“那怎么办？我也很想哭啊，我又有什么错。人在办公室里好端端坐着，今天一个投诉，明天一个投诉。我容易吗？你觉得我的钱恶心，觉得我恶心。可是我觉得你也恶心，你最恶心！”

莫峻惊愕地看着她爆发出惊人的声响，咬牙切齿：“你走！我不要看到你！你走啊！”

“我不走，市三医院是你开的吗？要走你走，我不走！”宋知蕴道。

“你别逼我！我不打女人的！”莫峻怒道。

宋知蕴冷笑，指了指那边站着的厉临川：“你敢打我，我就敢叫我保镖揍你，你觉得你打得过他？”

莫峻看一眼望过来的高大男人，这身材的确看上去极其魁梧，他也没意识到这人穿得这么西装笔挺，气势也绝对不像是保镖，只是骂了一句：“你有钱你了不起行了吧！我们穷人，活不起也死不起！”

他的声音大，惹得厉临川往这边走。

莫峻看一眼，又坐回去，抱着膝盖，埋下头。

等厉临川走到他们面前，宋知蕴在他开口前，拉了一把他的手腕，示意他别说话。

厉临川坐在她身边，只见宋知蕴抱着膝盖，对莫峻轻飘飘地道：“傻子。”

“你骂谁啊！”莫峻立刻反应道。

宋知蕴歪着头，一双凤眸冷冷地看向他，轻声问道：“你昨天口口声声说你成孤儿了，可你去过孤儿院吗？你见过真正的孤儿吗？”

“没有！”莫峻不知道她为什么说这话，闷头继续抱着自己，仿佛要做一辈子的鸵鸟。

然而这话叫厉临川眼底神色飞速变化。

宋知蕴慢慢地说起自己在孤儿院的经历：“你如果去过小城市的孤儿院就会看到，十几二十个孩子，他们从懂事那天开始，从知道自己是被父母丢弃的那天开始，就一直盼着啊，望着啊。盼着自己的父母能忽然有一天意识到，原来他们丢掉的孩子这么乖这么可爱，能反悔，能来把他们带出去。”

她深呼吸，继续慢慢道：“再等大一点，开始懵懂地意识到，他们的父母亲人是不会来找他们的，于是又开始盼着，有好心的、善良的叔叔阿姨……”她哽咽一下，忍住情绪，对着冷冷的空气瞪瞪眼道，“盼着这些好心人能带走自己。其实他们也不期待有好的衣服有好的玩具，只是想得到一点点的爱，只要有一点点的关心，就能让他们开心坏了。”

脑海里是孤儿院很多朋友的脸，一双双黑漆漆的，充满渴盼的眼睛。

宋知蕴抿抿唇道：“再过几年，他们就彻底明白了，根本没有好心的叔叔，也没有善良的阿姨会带走他们。每次来了看他们的人，他们都笑得很甜很可爱，就想来的人带走自己……偶尔也有，那是孤儿院里最盛大的事情，因为有人成为了幸运儿，成为了唯一的那个例外……”

她是那个例外，却不知道身边也坐了另一个例外——厉临川。

厉临川不发一语，薄唇抿成一条苍白的线。

莫峻道：“你说这些干嘛？我又不是孤儿院的人！”

宋知蕴抱着膝盖，用裤子擦去眼泪，淡淡道：“你昨天哭着喊着说你没了姐姐，就成了孤儿。我昨天其实就想告诉你，你说的一点都不对。你有那么好的姐姐，始终希望你能好好过日子。而真正的孤儿，连自己的父母是谁都不知道。不知道就算了，可是孤儿院的一些恶心的看护，还会告诉这些孩子，他们为什么被丢掉。”

莫峻闷头问道：“为什么？”

“儿子出生的时候，缺一根手指，父母觉得不吉祥，就丢了。男孩子第二性征特殊，父母觉得不吉利，就丢了。”

宋知蕴都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说出这种话，她仰头靠在墙壁上：“家里希望生一个儿子，养不起女儿，所以只能丢了女儿。你知道吗，那个女孩很可爱，很乖很乖，从懂事那天开始，就等着爸爸妈妈能反悔来接自己，可是等啊等，等到了六七岁，还是没有来……”

她倔强地抹掉自己的眼泪，仰头，推开厉临川伸过来的手，继续道：“你说你可怜吗？你可怜个屁！你姐姐解脱了，不必在人世间受苦。还给你留下一个可爱的小外甥。”

这会儿她手机震动，是刘师傅打来的。

宋知蕴起身接电话。

“三小姐，我找到他外甥了，还不知道他妈妈走了，一直在找舅舅呢。真可怜啊，怎么办啊？”刘师傅焦虑道。

宋知蕴站在冷冰冰的走廊中，红着眼眶看向闷头做鸵鸟的莫峻，对刘师傅道：“你把手机给他外甥，我让莫峻听电话。”

她抬脚，一脚踹在莫峻的腿上。

莫峻吓一跳，猛的抬眼，就听到塞过来的手机里穿出熟悉的呼叫：“舅舅，舅舅？舅舅呢？”

他僵持着不知道要怎么办，没有立刻接过手机。

宋知蕴低声骂道：“你二十四小时不吃不喝，想死，你去死。反正你也没有其他亲人，那你带着他一起去！否则他就要进孤儿院做个真正的孤儿了！”

莫峻擦着眼泪，忙接过电话：“昊昊，舅舅在。昊昊……”

“舅舅，你今天什么时候回来呀？”电话里的小孩儿童稚可爱地问，语调软软，像是在和他撒娇。

莫峻捂着嘴，半晌才道：“一会儿就回来，昊昊，舅舅一会儿就回来。”他慌不择路地按断电话，递给宋知蕴。

宋知蕴一直站在旁边冷冷地看着他，这回拿过手机。

分明是与她无关的人，与她无关的事，却让她这样心揪。

厉临川站起来，搂住宋知蕴的肩膀，将满脸是泪痕的女人抱进怀中，伸手揉着她的后背道：“好了，别哭。”

宋知蕴的面颊挨着他的胸口，没能推开他，她对着莫峻道：“莫峻，你去吃饭。今天就让殡仪馆的人带走你姐姐去安顿。”

莫峻哭着呐喊：“我不知道怎么办，我要怎么跟昊昊说他没有了爸爸也没有了妈妈！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啊！”

宋知蕴冷声道：“人都是这样的，遇事就得处理。你就算在这里再蹲一天一夜，你也还是得去处理。你要是想好过，只有一个办法，就是挺起你的脊梁骨活下去，去面对你的遭遇。”

她看莫峻似乎恍若未闻般，便狠狠道：“你现在就签字，把你姐姐送走。你也回去照顾你的外甥。否则的话，我就说你监管不到位，让人带走你外甥，强制送进孤儿院！你信不信我有这个本事做得到！啊！”

声嘶力竭，几乎咆哮。

莫峻横着眼睛瞪她，红血丝的双眸看上去甚为吓人。

这会儿，厉临川联系的罗山已经跑过来了。

厉临川示意道：“去找医院相关负责人，让他签字，送殡仪馆。”

罗山立刻去找护士了解具体情况。

莫峻擦了一把红肿的眼睛，这才踉跄着从长椅上起来，看着宋知蕴道：“我签字，我签字！”

他瘦高，宋知蕴得微微仰头看他，她道：“日子还很长，不要让自己陷在泥淖里。你现在要好好照顾外甥和自己。有什么需要，你联系刘师傅。”

罗山带着护士过来：“莫峻吗？来吧签字。”他又问宋知蕴要了刘师傅电话，最后对厉临川道，“厉总，那你们先回去，我跟刘师傅沟通处理就行。”

厉临川没说什么，搂着宋知蕴往外走。

宋知蕴刚才靠着厉临川，心似有些恍惚，这会儿被他紧紧搂着，才不舒服地推他，低声道：“干什么！趁机揩油吗！”

厉临川挑眉，松开手，俯下头在她耳边道：“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一会儿我可以自己回去的。”宋知蕴道，她想静一静，脑子有点混乱。

厉临川揽住她的肩膀，笃定且明确地道：“我说我送你。”

“……”

宋知蕴瞪他一眼，眼里闪烁着残留的泪光。

宋知蕴被厉临川揽着走了几步，挣脱往后躲一步：“保持点距离好吗厉总，我跟你没什么关系。”

两人正好下楼梯，厉临川在下，她在上。

此时此刻，厉临川扭头，正好与她平视。

漆黑的眼眸里是某种她看不懂的神色，厉临川道：“不要试图激怒我。”说完，他固执地牵起她的手，一步一步往下走。

宋知蕴没甩脱，被他拽下楼，便低声道：“有毛病你！满大街的女人你去找，各个倒贴你这个文澜集团总裁！要么你去找个演员，说起来我认识个演技不错的女艺人。让她演你女朋友，说不定你会更满意。”

厉临川脚步不停地往下走，对这些废话恍若未闻。

宋知蕴鼓鼓囊囊地道：“哎，我没有允许你拉着我。”她用力拽住他，“你能经过我的允许吗？”

两人终于走到医院外。

厉临川仰头看一眼这冷冷的月色，又看一眼她的脸：“你也没有经过我的允许，就闯进了我的生活。”

宋知蕴则看向月亮，冷笑着道：“哟呵，那你那晚上怎么不报警？或者把我交给酒店的保安？话说回来，厉总你是不是学市场营销还是搞广告品牌的？试图通过这种乍一听很动听的情话来粉饰你的禽兽本质？真是应了一句话，不怕流氓有文化，就怕流氓会包装。”

说完，她冷哼一声。

厉临川则眯着眼睛，将笑意藏在最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