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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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了腊月，天儿就冷得出奇，眼见到了年关，又下起了雪，天气越发的冷。

小年这天早上雪停了，天仍是阴沉沉的，云头压得极低。风却呜呜刮个不停，寒意顺着衣服缝往里钻，不一会儿就透心的凉。街上十分冷清，行人寥寥，一个个都缩着脖子低着头匆匆赶路。往日那些早早就开了门准备迎接客人铺子，今天也都只卸了一两块门板。

长街尽头驶过来一辆不起眼的青幔马车，因积雪太厚，马车行驶费劲，速度缓慢。

车里人约是受不了马车如蜗牛似的慢吞吞前行，撩起车帘催促：“大叔，您快点！快点呀，我着急呢！”声音稚嫩清脆，如山泉叮咚般悦耳，为着沉闷的冬日清晨添了一丝灵动。

“丫头，雪太大了！这已经是最快了！”车夫耐着性子答道。这一路上，他已经这般回答许多次了，要是搁在以往，被这么催着，他早就发脾气了，只是今日这小姑娘冰雪可爱的紧，他才忍了这些时候。

“姑娘，别急，路上雪大，不好走。”徐妈妈伸手将扯乱的车帘挂好，免得寒风从缝隙里灌进来。“你也太性急了些，前几天不是刚回过家吗，这又着急忙慌的回去做什么！没得惹太太不高兴！”

坐在徐妈妈身旁的小姑娘笑眯眯的抱住她的手，将头靠在她的手臂上，甜甜道：“还是徐妈妈对我好！我想我娘了！”小姑娘的声音突然黯淡几分，“我娘身子本来就不好，连着下了这么些天的雪，又阴又冷，怕是病情要加重！”

倒是个孝顺孩子！徐妈妈拍了拍小姑娘的手，侧头看着她，眼中满是怜悯。才六岁的小丫头，眉眼已极为秀美，待到十五六岁，定是个绝色的美人！要是生在大户人家，指不定能找个好夫婿！可惜呀！

“来，妈妈抱着你，暖和些，再把你冻病了，你娘该心疼了。”徐妈妈轻轻将小姑娘揽进怀中，在心底轻轻叹息，可惜啊，生在了梅家大房。梅家在金陵城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家，书香世家，家境殷实，梅家老爷任着知府，官声很好。这样人家的女孩儿可不是他们王家这种破落商户可以肖想的。只恨梅家大爷不争气，被家里赶了出来，连累着妻儿也跟着遭罪。这样好的女孩儿，竟落在王家做童养媳！王家人可不是好相与的，以后还不知道要受多少苦呢！

梅芊芊却没注意徐妈妈在想着什么，她正窝在徐妈妈的怀里，若有所思。这徐妈妈是个真对她好的！就是说话直白了些！上辈子她到了王家就嫌徐妈妈说话难听，没把徐妈妈说的话放在心上，吃了不少苦头。直到后来，她被王家算计，举步维艰，无辜惨死，都是徐妈妈帮村着她，才知道这妈妈是个实心眼的好人！

想到上辈子徐妈妈为护着自己被人打死血流满地的惨样，梅芊芊顿时打了个哆嗦，心痛如绞。这辈子，她一定要不让那些事情再发生！

马车又行了一炷香时间，却没走多远，梅芊芊终是忍不住了，她坐了起来，道：“徐妈妈，我们下车走过去吧！”

徐妈妈瞪她一眼，“不行！这天儿太冷了，在雪地里走湿了鞋袜，会得风寒！到时候我可没工夫照顾你！”

“没事的，那边就是小香河了！快到了！走过去不过两炷香的工夫，这马车慢悠悠过去还不得小一个时辰！”梅芊芊边说话，边把她出门时就准备好的木屐翻了出来，往脚上套。

“哎呦，我的小祖宗啊！你可消停点儿吧！前天摔了头还没好呢！要是再受了寒可怎么办！老实坐车！”徐妈妈虎着脸训斥道。

梅芊芊却把徐妈妈的训斥当做没听见，她十多年没见过母亲了，一刻都忍不得！趁徐妈妈一个不留神，她一把掀开帘子从车里跳了下来，下地就大步走了起来。

见小姑娘跳下车跑了，徐妈妈忙从车里探出头，焦急唤道：“哎，姑娘，快回来！”

梅芊芊低头走路，头也没回，边走边高高举起手臂摆了摆手，“徐妈妈，别管我，你坐车慢慢来！”她年纪小，身形灵活，说话的功夫就走了两丈地。

“杀千刀的小蹄子！跑丢了可怎么办！停车，停车，我们下车！”徐妈妈又急又气的叫停了马车，双手颤抖着摸出几个铜板，结了车钱，从车上下来，颤着脚去追那走远了的小姑娘。

路上的积雪很厚，梅芊芊一路走得很是辛苦，还摔了好几跤，待她走到自己家门口时，额头已有薄薄一层细汗，裤子和鞋沾了雪，已是湿透了！

巷子里很安静，天冷，街坊们都关着院门。梅家院门口的春联贴了一年了，已久经风吹日晒退去了鲜艳的红色，有些地方破了，纸张挂下来，在风中摇摆，纸上的字迹却很熟悉，是父亲潇洒风流的笔体，“爆竹声声辞旧岁，红梅朵朵迎新春”。墙角的柿子树早已掉秃了叶子，斜曳着枝干从院墙上探了出来。

梅芊芊看着自家熟悉的小院，泪水渐渐漫了上来。这才是她的家呀，她已有十多年没回来过了！

屋里突然传来一阵猛烈的咳嗽声，梅芊芊忙收敛心神，抬手在袖子上抹干眼泪，上前推开门，快步进了院中，\"娘，我回来了！\"

院中小小三间正房，西侧是厨房和下人赵妈住的小厢房。梅芊芊直接进了东头的正房，一进门便见母亲何氏只穿了中衣，正蜷在地上咳嗽，“娘！”梅芊芊的眼泪又下来了！

梅芊芊快步走到何氏身旁，蹲下身子，抱住何氏的腰，试图将何氏抱到床上，但她现在只是个六岁女童，根本抱不动何氏。她急得眼泪啪嗒啪嗒的直往下掉，娘亲本就病重，要是再在地上受了凉，可怎么得了！

正哭着，扭头看见床上的被子，梅芊芊顿时眼中一亮，她抱了一床被子铺在地上，将母亲一点点挪到被子上，又抱了另一床被子，仔细将母亲包裹住。做完这些，她心底才松了口气。这般就凉不着了，只等徐妈妈过来两人合力母亲扶到床上。

梅芊芊这才有空仔细打量母亲，上辈子母亲就是她七岁那年正月里去世的，十多年来她只能在梦中看见母亲，此刻她心中又悲又喜。喜的是她终于可以重新见到母亲，悲的是她怎么恰好就重生到自己做了王家童养媳之后，要是再早两个月，该多好！

“娘！”她大哭着一把抱住何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