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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静:“只要你保得命在,云游四海也好,继续风花雪月也罢。我不阻碍你恣意人生,但有一点你必须答应我,别招惹皇家的人。以往是我不对,不该让你到翰林院去。”
一个疑问藏在安逸心里十几年了:“爹,你跟郁氏到底有多大的过节。”
安静思索了片刻,似是而非道:“没什么好瞒你的。我说过,我是郦人,跟随郦王讨伐过先帝,被列入郁氏诛族名录。我不得不改名换姓,苟活于市井之中。所以你我的真实身份不能让皇族知道。”
“可是先帝对我很特殊,很偏爱,他似乎知道我们。爹,你到底是什么身份?”
安静:“是灭国之仇,我不会让你知道的。先帝对你好是因为你有双赤瞳。先帝吞并列国,如不善待列国王室子孙,列国子民定会群起反抗。”
安逸逮住一个契机,连忙问道:“所以我是郦裔,又是晏人之后?”
安静:“不,你只是郦人。”
安逸无视安静方才的回答,近乎逼问:“为什么我的眼睛是红的,你跟老爹都是黑的。我娘是谁,事到如今你还不能告诉我吗?”
安静执起拐杖凶凶地打着地面,大发雷霆:“你没娘,你就是石头里蹦出来的。”
父子俩脾气一模一样,谁也不肯妥协。
安逸忍了多年,今儿势必刨根问底,毫不收敛,威胁道:“那我还偏要招惹皇家的人,先帝还能跟一块石头过不去?”
安静把拐杖砸得老远,狠狠扇了安逸一记耳光,气鼓鼓道:“你是看不起为父清贫,盼望着晏族权贵的身份了是吧。是,你是晏王室后人,还不滚去西晏找你娘,快滚!”
安逸转身就走,抛下一句报复的刺心的话,越发显得不懂事。“你以为我稀罕郦人身份呐。”
空荡荡的树林响起一声怒骂,惊飞一群雀鸟。“你个逆子!当年我就该把你掐死在襁褓!”
安逸气愤愤地回到家里,桌上已摆满了十多道美味的鱼肴,他端起一盘子,发泄一般狼吞虎咽。
做菜时郁泱不慎烫伤了手腕,起了个大水泡。两人在里屋涂药,安慰听到动静,起身走去外边,令郁泱暂在屋里坐。
安慰看了一会四周,没见安静,敲了敲桌面。安逸怨道:“被我扔在小树林,自己找去。”
安慰气得拽了他一把头发,然后跑了出去。幸亏老爹是个哑巴,不然这会定把他骂成孙子。
郁泱见这情势,感知一家子闹了矛盾,不好现身,索性静观其变。
一刻后,安慰牵安静回来,将安静引到座椅上坐好,服服帖帖地给安静揉肩捶背。可想而知一路上安慰有多卖力讨好。
安静顺了几口大气,妥协道:“我们先不谈你娘的事,只对当下匈奴提亲,我不许你去。你明儿赶紧找个姑娘娶了,就回太后说你有妻室,不能和亲。”
安逸气撒过了,也消停了些,道:“历来和亲,以假公主冒充真公主一类鱼目混珠之事屡见不鲜。太后非要我去,改称我无妻又有何难。”
安静:“郁泱那小蹄子早年不是昭告天下,称你身染花柳之疾、有盗取老妇亵裤之癖,我们就这大做文章,看护于还敢不敢要你。”
郁泱两眼一闭,生无可恋地埋头在墙板中。
安逸:“全大周都知道我有病,护于岂会不知,说明他志不在睡我。”
安静:“匈奴若只把你当做男宠为父才不担心。你是什么值钱的东西,我是怕他们拿你先帝私生子的名义,对大周图谋。可你又非先帝亲生,万一他们撕票怎么处?”
安逸:“你知道大周为匈奴心惊胆战多少年,你知道皇帝在北疆喝了多少凉风,你现在能安居乐业是谁给的?”
冥冥中,火/药味又浓了。
安静:“你逞什么英雄扯什么大义,捐躯赴国的大有人在,用不上你这个刁民。”
安逸:“父亲,从小你就教我身先士卒…”
安静打断:“教你这些你倒记得清楚,那我教你搞定郁泱那个小杂种,教你娶他睡他取而代之你有没有记!”
“啊!”虎躯一震,手臂上的水泡突然破开,辣得郁泱叫了一声。
爷仨一齐望里屋探去,傻了。
安逸不由得老脸一烧,双手盖住了脑门。得,他在郁泱面前仅存的最后一丝尊严也没了,不过好似也不打紧,他在郁泱眼里早已不堪,今天不过更不堪罢了。只是不知在大周,窥测神“器”、图谋上位要判个几年?
安静怒抽了安慰一记耳光:“怎么不跟我说屋里有人!”
安慰一路上只顾着安慰他,哪还记得提醒他们有外人在旁。
谋反叛逆,放路人听到都将大祸临头,何况被君主逮个正着。屋子顿时又陷入尬寂。
卡在他们当中,郁泱觉得连呼吸都是错的。一家子自个捅破了小秘密闹得不自在,还得他一外人圆场。他默默低下头擦药,故作懵懂道:“我什么都没听见。”
绝对听全了!
安逸百爪挠心,恨不得把脸扒下来。大周恐怕再无他容身之地,他要去和亲,不然老脸往哪搁。
正尴尬时,急急的敲锣声由远而近,更夫一边跑一边紧张地呼嚷:“不好了不好了,郦王墓被盗了,死人了!”
安静打了个冷颤,眉头一紧。
安逸当即冲出门外拦住了更夫,严肃道:“详细说来!”
更夫气喘吁吁:“听看墓的护卫说,当时地面一震,墓里传出惨叫声,他们一去搜查发现了个盗洞,堵在洞口处逼里面的人出来。哪知盗墓的也是强硬,竟跟护卫打了起来。两方都有死人,情势紧张,趁盗墓的还没跑远,你家挑个健壮的,赶紧抄家伙上去堵!不跟你说了,我去叫人了!”
“喂喂…”安逸拦没拦住,只好速速转进储物室拣家伙。
安静不屑道:“你要去护墓?你打得过别人吗?”
储物室传来答话:“手头有些紧,我去拣几个宝贝。”说罢从储物室出来,背着两捆麻袋和锄头铲子。
门外一声尖锐的马啼,随后知县唤道:“大半夜的我刚睡下就发生这破事。安逸快上马,看你是翰林学士见多识广,姑且叫上你了。”
安逸一个跨步跃上马背,下意识问道:“你只有这一匹马?”
知县:“废话。亏我清正廉洁,朝廷才赏的马,要不然还真骑不上。”
“得,你下去。”安逸杠住知县的腰将他撂下了马,然后对郁泱道,“上来。”
郁泱错愕了一瞬,然后抢过知县手里的火把,跨上马背坐在安逸身后。
安逸当时第一意识是郁泱是皇帝,最有权力料理此事,没有想过多其他的。而等郁泱坐上马后,他忽的背脊一凉……
别有幽愁暗恨生,此时无声胜有声。
安逸挥着马鞭往城外蓬莱奔去。后面传来知县喋喋大骂:“你们两个混蛋!”
安静焦恼得来回走动,吩咐安慰:“你也去探个明白,回来如实说与我听。”
安慰拍了拍安静的肩膀,令他放心,然后跟着大伙人离开。
忐忑的行了一段路,总觉阴森森的,身后像坐着一只安静的白衣飘飘又怨念深重的阴魂。安逸再也受不住,下了马牵着马缰往山上走。
郁泱刚被捂暖的胸膛又凉了下来:“你徒步走,赶到郦王墓贼都走干净了。”
安逸不作答话,拖着马缰跑起来。
郁泱愤闷,跟安逸说话总是鸡同鸭讲。“我叫你坐上来。”
安逸搓搓手,愣是不上:“草民哪敢跟陛下平起平坐。”
“你吃鱼,敢说自己不是胆大包天?”
“那是陛下你给的勇气啊!我都闻到了。”安逸自认为自己特别有做奴才的嘴脸和潜质,讨好道,“陛下身上满是鱼腥味,若不是陛下杀鱼,我哪敢吃呢?”
郁泱当即冷脸,强行别开话题:“那你家窥测我大周神器已久呢。”
安逸咬咬牙,转过头道:“我爹他老年痴呆,说胡话呢。陛下若执意如此认为,那我远离陛下,以示清白。”
借着月光屁颠屁颠地跑到前方老远,然后停下脚步回头探望,怕郁泱摔进山沟,等郁泱差不多走近了,又向前跑去。
安逸穿着白净的衣裳,在黑夜中像一面指路的旗帜,十分好寻。
可此情此景竟教郁泱莫名心慌,他常常做那样的梦,在一片无垠的地方,一个白色的身影恍恍惚惚,在天地间若隐若现,他无数次赶上去要拽住那人,却总是扑了空。
似中了邪术,他双眼忽然发花,眼前真的模糊起来,仿佛被勒住了喉咙,他吃力地呼吸,身子越来越乏力,再无力握住火把,嘶哑地叫了声:“安逸!”
安逸心道:什么鬼?
郁泱那声娇喘跟分娩似的。他赶紧折回去,见郁泱从马上摔了下来。要命,皇帝是要驾崩了吗?
安逸搂住郁泱,忙给郁泱把脉。郁泱脉象不稳,正急急的喘息,额头冒着一股股冷汗,双手死死揽住他的腰。
安逸连忙将郁泱打了横抱,捎他上马,安慰道:“没事的,我就带你去看大夫。”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像咽下了卡在喉咙的饭团,郁泱竟毫无征兆地缓了过来。“一时气急,顺过便没事了。继续往郦王墓。”
安逸依旧往山下走,也不知哪来的底气违背皇帝的意思:“去看大夫。”
郁泱疲惫地靠在马背上,吼道:“去郦王墓!等看得大夫,菜都凉了。”
“死人坑要紧还是皇帝命要紧!”没想到郁泱脾气还挺倔。
郁泱坐直腰杆,恢复正常道:“你不是要表示清白吗,还不远远的闪开。”
啥?!
安逸有点无计可施:“大道也就算了,我抄的是小路,陛下知道往哪走?”
郁泱默不作声。
安逸索性乖觉,担心郁泱再度发作,这会子更不敢走远了。比起一个月前的相爱相杀,两人似忘记前嫌而达到了某种和谐。这种迷之状态安逸感到很邪乎。
翻过一个山坳,见前方草丛涌动。那片草丛后是一条干涸的水沟,最是隐蔽,安逸当即停住脚步。
郁泱谨慎道:“怎么?”
“有人。”
安逸扶郁泱下马,躲到一旁的树丛后,递给他铲子:“拿好,自卫。”
郁泱不屑地扔掉铲子,握住腰上的佩剑:“我有。”
“成。”安逸没再理会郁泱,在熄灭的火把上淋上油,点燃就朝涌动的草丛里扔去。
只听草丛传来一声惨叫,涌动得更厉害了。
安逸装腔作势大喝道:“汝县巡卫在此,你们被包围了,把手收进裤兜里,挨个滚出来!”
草丛忽然禁止,絮絮叨叨的听不见在说什么。
安逸连忙改口:“东西留下,人滚!”怕真的跳出几个壮汉来。
“奶奶的,敢骗老子!”阴沟里传来一声怒骂,跳出个身高八尺的壮汉,见安逸畏畏缩缩地抱着锄头,像头疯牛向安逸冲去。
“啊!”一声惨叫,安逸被撞趴在了石壁上,喷出一口老血,“奶奶的,夭折了。”
郁泱连忙拔出剑朝那人刺去。那人当即躲开,一声大喝,阴沟里应声跳出四五个人来。
安逸连忙冲上前挡在郁泱和一伙人中间,讨好道:“各位大爷别打了,小人有眼不识泰山。我们认输,就这条路下山,绝对安全!”
郁泱一把将安逸揽到身后护住,气横横的上前就要砍人。
“败家娘们!”
安逸恨铁不成钢地揪了郁泱一把,拐住郁泱的腰就甩到身后去,从怀里掏出笔杆一样的小火把点燃,冲一伙人奉承道,“各位爷用这支小火把,大火把容易引人注意。”
见没人接纳小火把,安逸便插在地上,又掏出一袋银两放好,然后折回郁泱身旁抱头蹲下,也催郁泱蹲下。
“饶了我们吧,我也是来蹭的,大家都是同道中人,我们杵着不动,各位爷慢走!”
“算你们有见识。”
一伙人拿走火把和银两,朝山下走去。
郁泱恼火道:“你居然放他们走?”
安逸捂着受伤的腹部:“又打不过。”
郁泱:“看他们行动缓慢,一定卷了太多随葬品。”
不出一会,那伙人自个乱了起来,一个接一个倒下。
安逸扬起嘴角:“搞定。”
郁泱恍然大悟:“那火把有蹊跷?”
“什么火把,一支蒙汗烟。”
安逸奔过去,搜查晕倒的人,看他们身上有无私携宝物。在一个大汉怀里摸到一支卷轴,凭质感应是珍贵的文献。然而那大汉一个空翻起身,身手矫捷,一拳向安逸袭去。想是有防备,没有吸入迷烟。
郁泱眼疾手快,打开了那一拳,与大汉交手。大汉察觉不利,趁机开溜。郁泱一手抓住卷轴,岂知那厮也不放手,两人生生把卷轴撕了两半。
情急之下,大汉抓起囊中的石粉撒向郁泱,就郁泱躲开的一瞬消失得无影无踪。
郁泱折回安逸身旁,安逸还在检查昏睡之人,郁泱将盗墓者盗出的宝贝装进安逸的麻袋,然后扛起铲子找到一处隐蔽的地方挖起坑来。
安逸检查完了,才发现郁泱诡异的举动,走过去问道:“陛下是要干什么?”
郁泱:“知县很快会带人查过来,我找个地把随葬品埋了。”
匪夷所思:“陛下要藏这些随葬品?”
郁泱愣住了:“我们不是来偷吗?”
我们?偷?
安逸错愕地眨着眼,傻了。
“我骗我爹的!我盗墓还能带着大周皇帝来呀?”我说郁泱你脑子进水了吗,你的才高八斗呢、才智过人呢、颖悟绝伦呢?安逸心里冷嘲热讽,但说的话还是要比心里所想的含蓄,“陛下很差钱吗?”
朗朗乾坤苍天明鉴,皇帝偷鸡摸狗可不是他拐带的!
飕——凉凉的。郁泱一把扔掉了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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