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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对妾和长兄约束得更多,反而对青濯约束得少了,生成如今轻狂的样子,承蒙皇上不弃。”难得陆青婵唇边含着几分笑,想来心里也确确实实带着几分自豪的。
“你进来。”萧恪叫了她一声,陆青婵就跟在他身后走进了弘德殿,屋子里依旧是暖的,墙角的双耳瓶里插了几枝花木陪衬,萧恪在圈椅上坐下:“你觉得萧礼如何?”
陆青婵没料到皇帝也会用这般熟稔的语气同她说话,他的语气平静从容,倒像是在叙闲话,陆青婵考量了片刻才轻声说:“十二殿下极聪颖,一点就透,触类旁通。”萧恪沉吟片刻,才嗯了一声,说了个也好。
疏疏的树影落在他身上,窗外有奴才在重新漆红墙,陆青婵有心好奇萧恪说的“也好”到底是什么意思,没料到却见萧恪掩着嘴咳了几声。他如今情形就这么不好不坏地硬拖着,寒气入体,得慢慢安养着。可惜这个朝廷里头处处都需要修补,一己之身尚且疲于周转应对,若是再撂挑子歇上一阵子,又不知道会耽搁多少事。
杨耀珍说他伤了肺,有时候呼吸间都觉得火烧火燎的痛,可他本也是惯会忍痛的,曾经肩膀上插着一支流矢,还纵马夜奔了百十里,下马时,身上的甲胄早被鲜血浸湿,那时候竟从来也不觉得有多痛。
如今,陆青婵坐在他身边,他突然觉得自己周身都痛起来,像是一颗火星子点燃成了燎原的火,眼前弥漫起一层淡淡的黑,身子便控制不住地晃了一下,他隐约听见陆青婵低低地呼了一声,这女人生来就胆小,他觉得自己不会轻易死的,甚至还想安慰她一下:“别怕,没事。”下一秒,那雾蒙蒙漫散开的黑,就把他密不透风地包裹进其中了,萧恪什么也听不见了。
萧恪病势汹汹,整个太医院乱得像是一锅粥,可萧恪早前已经吩咐过,他的病不管多严重,都要摁紧了,一点风声都不能露,来来往往的宫人们脸上都带着肃杀之气,方朔垂首立在陆青婵眼前,低声说:“事出突然,还请娘娘拿个主意。”
于情于理,这主意都不该是陆青婵拿的,前朝那边有军机处的大小章京,也有南书房当值的阁臣和大学士们,还有皇上的几位皇叔,更甚至后宫还有瑾太妃,都比名不顺言不正的陆青婵更适合拿主意,可方朔却觉得,也许皇上比起信任他们,更愿意信任陆青婵,他跟在皇帝身边这么多年了,在揣度圣意上,也确实有自己的几分见地。
陆青婵站在弘德殿门口,殿前的铜龟铜鹤散发出暗金色的金属色泽,陆青婵轻声说:“神策军守住皇城,去内务府请钥匙,严查宫禁,非诏不得出入,任何人胆敢走漏半点风声,立刻杖毙。瑾太妃和十二殿下那边一切照旧,不许叫人看出端倪,宫外的几位亲王,也要增派人手看住,不能让他们有什么小动作。另外,”陆青婵长长出了一口气,“宗人府那边,也不能允许半点风声透进去。”
宫里人都知道她的身份,说得难听些,不过就是皇帝豢养在深宫里的一只百灵鸟罢了,没名没分也不清不楚,外头的风言风语传得多了,不过嘴上叫她一声娘娘罢了。可她沉声说话的样子,却让人没来由的,从心底里生出几分底气和信服来。
毓贵妃教导她,是按照一位皇后的标准教导的,站在料峭的早春风里,陆青婵微微抿起了嘴唇:“皇上的病,到底是怎么回事?”
萧恪从来没有打算隐瞒过陆青婵,方朔便照直说了:“旧伤复发,早几年前,主子爷为平帝爷南征北战,受过的刀枪剑戟之伤无数,一直没有好好将养,年年春日里都要发作几次,只是今年格外严重,不但是沉疴缠身,冷热变化也伤了心肺。”
这些都是了不得的事,就这般轻描淡写地从方朔嘴里说了出来,他垂着眼睛,说得陆青婵心里没来由的有几分茫然和慌乱。
世人常常喜欢把天子神化,认为天权神授,认为他们是不死不灭的神灵。所以有时候,大家都会忘记,天子也有自己的爱恨憎恶,也有生老病死。就连陆青婵也总觉得萧恪是不会有事的,他如此跋扈狂妄,不可一世,霸道地把她圈禁在掖庭,看样子是要用一辈子来困住她。
今日才知道,他有着千疮百孔的身子,有着年年梅雨季的折磨。他昏迷前那句别怕没事,更让陆青婵觉得恍惚。
她转过身走进弘德殿里,杨耀珍正在写药方,陆青婵轻声问:“皇上的身子,到底如何了?”
“病情不太乐观,”杨耀珍拿捏着词句说,“从脉象上看,皇上约么已经咳血好几日了,搁在普通人身上早就卧床不起了,可皇上年轻,也是素来能忍的,因而平日里也叫人看不出端倪。这次发作出来,也是好事,至多三五日,若是真熬过了,往后踏实下来肯慢慢调养,都会好的。”
陆青婵看着他的神情,就知道他留了一半的话没说,果不其然,杨耀珍又低声说:“只是这病凶险,臣也没有十足的把握。”罩床上的萧恪双目紧闭,哪怕睡着也不见神情有多么安适,陆青婵收回目光说:“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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