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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禁城的初冬带着微冷的寒意,陆青婵穿着褪红的风氅,在领子的地方滚了一圈兔绒的毛边,整个人像是水葱一样鲜嫩亭亭,走到乾清宫门口,天空零星地落了几滴雨,不过是刚沾了地面就化成了水,萧恪还在里头议事,过了片刻就让方朔出来传话说让陆青婵去暖阁里等着。
萧恪的暖阁是平日里看书小憩的地方,这里头陆青婵待得次数也不少,她进了暖阁里,有善伶俐地替她打帘子。
“主儿今日穿了红色,别怪奴才眼眉浅,那好看的像是画儿里的人一样。”有善笑嘻嘻地说着,给她端了一杯茉莉花茶的香片,那花香也是淡淡的,咀嚼回味在唇齿间,带着温和的余韵。
就在陆青婵垂着眼眸品茶的功夫,有善也没急着走,站在那笑着对陆青婵说:“贵主儿刚回来,宫里头还有好些事儿您不知道呢,今年宫里的畅音阁进了新戏班子,唱了两出新戏,都是宫里的太妃们喜欢,主儿有机会也可以去瞧瞧,没过几日就有戏,连端小主都瞧过两回。戏班子里有个唱旦角的男戏子叫无幸,大伙都叫好呢。”
宫里头唱戏的都是太监,虽说是太监,可也都是打小从刚入宫的小太监里挑了姿容拔尖的,在教坊司里头比外头要吃更多的苦。无幸这个名儿听着就不吉利,陆青婵在嘴里念了两回,点点头说知道了。
暖阁里盘了地龙,待得久了也总觉得醺然的,有善刚走到门口,庆节正巧立在帘子里头。庆节是个老实憨厚的性子,不似有善那般机灵讨喜,再加上有善总觉得自己是方朔的干儿子,比庆节这个徒弟高了半头,也不算待见他,瞥了他一眼,模样也确实有几分轻蔑:“整日里呆头呆脑的站在这,没瞧见贵主儿的茶杯都空了?”说罢,施施然退了出去。
只这一个微小的举动便被陆青婵瞧了个清楚,她对着庆节招了招手:“你过来。”
庆节走上前,拿着茶壶给陆青婵倒满了水,轻声说:“奴才脑子笨,轻慢了贵主儿,还请贵主儿海涵。”
“你离得那么远,看不见是自然的。”庆节和有善年岁相仿,只是看上去还有那么几分少年老成,陆青婵从碟子上拿了一块点心递给他:“你下去歇着吧,不用在这伺候了。”有善是皇上身边的人,陆青婵也不好多说,只能在这些细微处关怀一二。”
庆节沉默着谢了赏赐,素来是少言寡语的人,脸上总也没有什么特殊的情绪,确实不如有善聪明伶俐的样子讨喜,只是陆青婵知道他是个细致的人,素来比有善稳妥。
陆青婵又在暖阁里坐了片刻,就见方朔来请她过去。刚走到明间里,就看见荆扶山从西暖阁里出来,看见陆青婵的衣着,眼中也难得一见地带了几分惊艳,他顿了顿才对着她行礼:“给皇贵妃娘娘请安。”
“不必多礼。”荆扶山脸上还带着几分兴奋的薄红,向来是刚刚和萧恪在政治上的探讨有了什么新的进展,陆青婵客气的点了点头,并不曾与他多言。
走进西暖阁,萧恪已经停了笔正站在窗前,外头的雨越发细密了,他叫来方朔说:“你去打着伞送一送荆大人。”方朔是皇上身边最得脸的大臣,能让他亲身相送,已经是了不得尊贵体面了。陆青婵站到他身边,和他一起看着那些落在地上的雨点。
那些雨落了地都成了一粒又一粒的小冰渣,此刻乾清宫前头的丹陛已经被打湿了薄薄一层,站在这儿看向远处,丹陛上倒映着层层叠叠的橙红色宫灯的轮廓,方朔撑着伞,一手打着宫灯已经走得远了,萧恪才开口:“荆扶山确实是难得一见的人才,到底是你有远见卓识。”
平帝爷并不是一个喜欢夸赞皇子的父亲,萧恪承袭了他这一点,鲜少能把夸奖的话说出口,陆青婵站在他身边莞尔:“能不能留得住他,还是皇上的才学。臣妾不敢居功。”
“冬至的时候,朕要去皇陵祭祖,你随朕同去。还有你之前说的报国寺,朕和你一道去看看。”萧恪说话的时候,眉心依旧是浅浅的蹙着,常常随侍在侧,陆青婵已经可以看懂很多萧恪细小的表情,比如说此刻,只怕这件事并没有萧恪说得那么容易。
“只是这些都只是其一,其二是有人说,有人曾在京郊见到过萧让。朕答应过你让他活着,也正因为如此,朕常常觉得为难。”
每每提到萧让,萧恪的心情并不轻松,自萧让离开紫禁城后,萧恪根本不想听到任何有关萧让的只言片语,甚至希望他就此消失于人海茫茫之中。这些有关于萧让的字字句句,总在周而复始地刺痛他,强迫他想起曾经存在这样一个人。
萧恪总告诉陆青婵,他对于萧恪的手下留情,不过是源于他们二人之间的交易,是陆青婵以一己之身为萧让换来的余生平宁,可更深一重只怕连萧让自己都没有特意想过。
他只想从此斩断过去,甚至忘却那些少年时光,共同行猎的往事,这样他也能彻彻底底的对萧让痛下杀手,让他把自己的手足兄弟抛却脑后。只是有些事并不是嘴上说说那么简单。
陆青婵懂得他的为难,更甚至一点一滴把他的为难记在了心里,她走到萧恪身边,轻轻的挽住了他的手臂,头靠在了他的肩膀上。萧恪侧过脸,一瞬间就看见了那一对插在她发间的红宝石凤钗,在烛光之下流转着盛大而煊赫的光。萧恪今日心中藏了事,故而并没有在陆青婵进门的时候刻意关注过她的衣着,此刻才发觉,她选择了她过去并不会刻意选择的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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