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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有?反应?

夜鹰愣了下,试探着把晶石项链往前递了递。

向西,晶石的光芒微弱了下来,往东,晶石重新?闪烁起蓝光。

她眼神微沉,立即调转方向,往东面走去。

东面是靠近城墙的方向,因此越往东,坟墓就?越稀少,墓地也越荒凉。

但这对夜鹰来说其实并不是件坏事——她可以不必顾虑其他人的目光,干脆把晶石项链高高抬起,以便看清楚项链发出的光芒。

昨晚下过一场细雨,尖草上尚且挂着露水,夜鹰深一脚浅一脚踩在满是泥泞的草地里,留下一串脚印。

她走了约莫十几分钟,晶石项链发出的光芒越来越盛,夜鹰却还?是没发现任何疑似机甲部件的东西,她微微有?些?迷茫地停下脚步,视线习惯性地落在地面,却突然一顿。

地上覆盖着一串脚印。

夜鹰蹲下身?,用衣袖裹住手指,轻轻按压了下鞋面印出的痕迹,还?很湿润,证明此人刚来不久。

她又?站起来,把自己的脚和?此人对比了下,夜鹰虽然长得不高,脚却不算小,38码,此人的脚却生生比她大上好几圈。

鞋印还?很深,说明此人的体型也很高大。

她忽然想?到?什么,在那?枚脚印旁的泥地踩了一脚,按上自己的脚印,又?弯下腰细细对比——两枚脚印的花纹居然一模一样。

这……夜鹰惊讶地挑了下眉。

她穿的是远征兵团统一配发的军靴,和?这人的花纹一样,难道——他也是一名远征兵?

现在已?接近傍晚,大部分远征兵应该都在屯所休息,怎么会有?个人跑到?偏僻的墓地来?

今天?还?先?到?此为止吧,夜鹰的眼中浮上警惕,她不太想?让裘德几人之外的人察觉天?蝎之星的事情,于是将晶石项链小心收起,准备折返。

但突然,远处传来几声低沉的人语。

夜鹰步子一顿,回过头,目露惊讶。

这声音……

她兀然转了个头,放轻脚步,朝人声传来的方向小心走过去。

走了约莫几分钟,原本荒芜一片的墓地上竟渐渐出现了一顶破屋的轮廓,只是像是被强行破坏过似的,屋顶塌陷了一半,墙壁上也破了个大洞,露出里面被雨水腐蚀的家具。

破屋前竖着一方青色墓碑,一人坐在墓碑前,半低着头,手里握着一个玻璃酒杯。

他的声音隐隐顺着风声传来。

“对不起……我又?冲动了……”

“他回来了……不会怪哥哥吧……”

夜鹰犹豫了下,压低身?子往前走了几步,悄悄躲在一方墓碑后,探长脖子去看那?人。

那?人拾起地上一个酒瓶,往酒杯里倒了些?葡萄酒,一仰头,深红色的液体尽数流入喉咙,趁他转头的一瞬,夜鹰终于看清了那?人的长相。

棕发黑眸,很温和?的一张脸,轮廓透着熟悉感——是黎楠!

果然,刚才?夜鹰就?觉得那?声音熟悉,摸过来一看,居然真的是他。

他已?经从监管所出来了?夜鹰的眼中浮起惊讶,她又?将身?子往前看了看,想?要看清墓碑上的字,可惜夜鹰不是鹰眼,横竖看了许久,都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她只好作罢,小心收回身?体,趁黎楠还?没有?发现自己,打算原路返回。

夜鹰一边走,一边慢慢思考。

黎楠坐在墓碑前喝酒,很明显是在祭奠某人,至于那?对象是谁……夜鹰抿了下嘴,觉得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她正闷头往前走,冷不丁身?后传来响动,虽然只是树枝折断的轻微细响,却还?是被夜鹰的耳朵敏锐捕捉到?了,她的神经立即紧绷,猛地回头:“是谁?”

“小姑娘听觉还?挺灵敏的。”

夜鹰等了数秒,从右手边的墓碑后走出一人,看到?他的面容,夜鹰怔了一下:“阿尔冯?”

那?躲起来的人正是阿尔冯,不知是监管所的生活不太好,还?是因为其他原因——几天?不见,他看上去憔悴了许多,下巴上冒着青青点点的胡渣,一头浓密棕发并未打理,远远望去,像顶着个鸟巢。

夜鹰下意识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看望一个故人。”阿尔冯对她笑笑。

简直像一道光划过夜鹰的脑海,有?一瞬她突然福如心至,脱口而出:“……莉安娜?”

“你知道她?”阿尔冯的表情登时一变,夜鹰注意到?他往后退了半步,“谁告诉你的?”

“是你自己说的,”夜鹰掩饰道,“之前我在基地医护室里看到?过你,那?个时候你嘴里一直在喊这个名字。”

“原来如此……”阿尔冯喃喃道,看向夜鹰,“你都知道了。”

他用的是陈述语气。

夜鹰犹豫了下,才?说:“也不算——我只是自己猜测了下。”

事实上,直到?看到?阿尔冯出现在黎楠的墓地附近,她才?确定了自己的想?法。

夜鹰试探问他:“黎楠的妹妹……是不是莉安娜?”

阿尔冯低着头,从夜鹰的角度只能看见他脸上覆盖着的大片阴影,他没有?立即回答夜鹰的问题,而是沉默了很久,久到?夜鹰还?以为他不会再回答,才?开口道:“……是的。”

听到?这个答案,夜鹰反而不知该做什么反应,愣了几秒,才?干干说了一句:“这样啊。”

阿尔冯突然笑了。

“坐吧,”他靠着一个墓碑坐下,指指身?旁的位置,“你有?空吗?”

“有?……”夜鹰狐疑看着他,“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阿尔冯轻声道,“只是这天?气太糟糕了,弄得人心里难受,想?找个人说会话。”

夜鹰抬起头,空气里还?残留着雨水的湿润感,配上鼠灰色的天?空,给人一种沉闷压抑的感觉。

她干脆在阿尔冯旁边坐下,认真道:“你想?聊什么?”

阿尔冯被她一本正经的态度逗笑了,嘴角勾了一下,却想?起什么,唇边的弧度又?被抹平,他将后背靠在墓碑上,棕色的眼眸仰望天?空,才?道:“你打听了很多我的事情吧?”

“对,”夜鹰直言不讳,“因为我很好奇——当年?你明明有?进第九机兵队的机会,为什么又?放弃了?”

“唔,”阿尔冯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这个吗……因为我没法杀晶兽了。”

一开始夜鹰还?没反应过来,等她明白阿尔冯的意思后,不禁惊讶地瞪大了眼:“不能杀晶兽?这怎么可能?”

阿尔冯可是挑战塔的最高纪录保持者!

“我就?知道你会是这个反应,”阿尔冯唇边泛起一抹苦涩,支起手臂,“很简单——因为我害怕。”

他给夜鹰讲了个故事。

十六岁的阿尔冯是名孤儿,整日混迹于磷叶城的上町区,以偷窃为生。

但人在河边走,安有?不湿鞋?

一次,他终于被一名贵族逮着个现行,被送去市役所,因付不起巨额赔偿金,阿尔冯被迫在监管所拘留了两个月,等出来后,发现愤怒的贵族已?经将他唯一的住所——位于下町区的一间小棚屋砸的稀巴烂。

失去住所的阿尔冯只能在街上流浪,但也许神灵是眷顾他的,在第七个睡大街的夜晚,阿尔冯遇到?了一名年?龄相仿的少年?。

少年?名叫黎楠,带着小一岁的妹妹莉安娜,阿尔冯起初还?疑惑为什么这两人的长相与姓名皆不相符,后来才?明白,黎楠和?莉安娜并没有?血缘关系,后者是前者捡回来的妹妹。

知道这件事后,阿尔冯不禁感叹这世上当真会有?这种烂好心人——就?连他也被黎楠捡了回去,三人一起住在磷叶城郊区的一栋小屋里。

第一次,阿尔冯有?了一个传统意义上的家。

他们在郊区生活了三年?,在黎楠的影响下,阿尔冯也渐渐从一个不良混混变为身?材高大,外貌帅气的青年?,当然,虽然他有?时候还?会去地下赌|场玩两把。

与此同?时,随着时间的流逝,他对黎楠和?莉安娜的态度也渐渐改变。

阿尔冯从小生活在混乱的下町区,对周围人有?着一种天?然的警惕,对莫名出现的黎楠和?莉安娜自然也不例外。

可黎楠和?莉安娜却丝毫不介意,他们用温和?的笑容与和?善的态度,一点一点撬开了阿尔冯坚|硬的保护壳。

阿尔冯从未体会过被人关心的感觉,自然地,他接纳了两人。

他原本以为这种平静的生活会一直持续下去,但有?一天?,黎楠忽然对他说,自己要去当兵。

阿尔冯记得当时自己生气地推开了黎楠,一字一句道:“如果你去当兵,那?我也去。”

那?时他已?经比黎楠高出了半个头,站在他面前颇有?气势,但黎楠却并不害怕,反而笑了,眉眼弯弯道:“我是家中最大的,让哥哥去当兵就?好了,你们只要安心呆在城内。”

阿尔冯一听,登时就?拉下了脸。

“鬼扯,”他厌烦地对黎楠挥挥手,“别跟我玩那?一套,我又?不是莉安娜。”

“哥哥,阿尔冯,”莉安娜站在一旁,却破天?荒的开了口,“如果你们都去远征兵团的话,我也去。”

她自然遭到?了两名青年?的强烈反对,就?连平素温和?的黎楠也沉下脸,略带生气地叱责莉安娜:“你不可以去。”

莉安娜却在这件事上很坚持:“不要。”

阿尔冯道:“那?太危险了,不适合你。”

他本意是想?劝莉安娜,没想?到?这句话反而遭到?了对方更加强烈的反抗:“阿尔冯不要说话!你根本不明白我的想?法!”

在他的对面,莉安娜那?张如同?羊羔般温顺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强烈的感情,她的脸涨得通红,眼角含着泪水,却用力?道:“正是因为危险,我才?要一起去!”

两个青年?都愣住了。

“不管在多困难的地方,我都要和?你们在一起,”莉安娜大声道,“就?算……就?算要面对死亡的风险,我也不怕!”

少女激动的声音回荡在房间内,如同?一阵势不可挡的风,猛地吹入了两人的心。

良久,阿尔冯才?开口,声音透出一股沙哑:“……好。”

他看向黎楠,而黎楠犹豫了下,走过去,轻轻拍了下莉安娜的头。

“你们两都长大了,”黎楠轻声感叹道,“那?就?说好了,”他低声说着,将阿尔冯的和?莉安娜的手分别牵过来,轻轻搭在一起。

简陋的木屋里,三人的身?影交叠成一个。

“不管发生什么危险,我们三个人都要永远在一起。”

“一起……活下去。”

可惜,他们却没能守住这个誓言。

两年?后,他们三人如愿以偿地进入了第九机兵队,也许是小时候在下町区的打架经验派上了用场,阿尔冯的体术与体力?极为优秀,有?的时候甚至连军官都会败在他手下。

他的名声理所当然在军队中传开了,众人讨论着阿尔冯,说他绝对会以完美S评级通过最终考核,成为第九机兵队的成员。

就?连阿尔冯也这么认为。

他甚至已?经勾勒出了未来:如果他能进第九机兵队,所拿的薪水足以负担三人的生活开销,那?黎楠和?莉安娜完全可以找个后勤部的工作——他们两在机甲方面的天?赋并不如阿尔冯,如果就?这么上战场,哪天?会出意外也说不定。

但阿尔冯没想?到?,这个意外来得如此突然且迅猛,直接重重将他砸入地面,再也直不起身?。

那?天?是他的生日,阿尔冯提交了休假申请,打算回磷叶城好好休息一天?。

听到?这个消息,黎楠和?莉安娜居然张罗着要替他庆生,说是“重要的20岁成人礼”,阿尔冯觉得这他妈就?是在扯蛋,但当黎楠提出傍晚在郊区小屋集合的时候,他鬼使神差地没有?拒绝。

那?天?莉安娜刚好不当值,说要去市中心帮他挑个蛋糕,而黎楠还?在外地,要晚上才?能回家。

当莉安娜询问阿尔冯是否要一起去市中心的时候,阿尔冯躺在沙发上,懒洋洋地做了个拒绝的手势。

他不喜欢甜食,干脆让莉安娜挑个自己喜好的口味算了。

谁能想?到?……这是他和?莉安娜最后的一句话。

即使过去了两年?,阿尔冯的记忆依旧清晰——大约在下午五点左右,家门前忽然响起喧哗。

阿尔冯有?些?奇怪,居民嫌弃墓地晦气,很少会过来,这里一般很清静,为何今天?会如此热闹?

他刚站起身?,提拉上靴子,就?听到?门外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兽吼。

是晶兽!

战场上与晶兽厮杀的经验让阿尔冯立即反应过来,他的表情立即一沉,当下就?掏出机甲项链,直接冲了出去。

果然,屋外站着几名驻地兵,正拼命阻止一只晶兽的靠近,阿尔冯一看就?知道不行——那?几个驻地兵根本没带机甲,手里拿着几把可笑的步木仓,试图用它们来对付晶兽。

万幸的是那?头晶兽反应似乎有?些?迟钝,愣愣站在原地,否则这几人早就?完了。

他走过去:“怎么回事?这只晶兽从哪来的?”难道是城墙被突破了?

“是……是有?人晶化了!”为首的驻地兵很慌张,但再看到?他后眼睛一亮,“你是……那?个很厉害的新?兵?快快快!这只晶兽靠你了!”

听到?他的口气,阿尔冯厌恶地皱了下眉,但还?是召唤出机甲。

虽然他并不想?帮驻地兵,但莉安娜已?经出去有?一段时间了,为确保她的安全,他必须赶在莉安娜回来前先?将这头晶兽解决掉。

重型机甲的身?影一出来,那?几名驻地兵齐齐松了口气,往他身?后躲。

阿尔冯粗略扫了眼那?只晶兽,没见过的品种,但估计品阶不高,看那?迟钝的模样应该处于C到?B左右,他调试了下电子炮,将炮口对准那?头晶兽,轰隆几炮下去,晶兽就?发出凄惨的哀嚎,重重倒地。

“……结束了?”驻地兵似乎还?没反应过来,愣愣道。

“不然呢?你想?跟它来场旷世大战吗?”

阿尔冯哼笑了声,从驾驶舱里出来,轻巧落在地上。

“啪叽!”

脚下忽然发出一道奇怪的声音,阿尔冯一愣,低下头,地上躺着一个被踩瘪的蛋糕包装盒。

那?包装盒很漂亮,粉白相间的高档纸盒上画着繁复的花纹,一根绸带在盒子中央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可惜被阿尔冯一脚踩坏,里面的蛋糕都散了,在地上碎成花花绿绿的一团。

阿尔冯皱了下眉,感觉哪里不对劲。

“哎哟!”驻地兵看到?那?蛋糕盒,一下叫起来,“这不是贝壳房的蛋糕吗?整个市中心最有?名的蛋糕店啊!”

闻言,阿尔冯怔忡了下。

市中心……

忽然,他像是意识到?什么,猛地揪住那?名驻地兵的衣领:“等等……你在说一遍,这是哪里的蛋糕店?”

“你……你干嘛?!”士兵吓了一跳,但迫于阿尔冯的拳头,不得不说,“贝……贝壳店啊?只有?市中心才?有?……哎哟!”

他话还?没说完,阿尔冯突然一松手指,士兵就?掉了下去,一屁股落在地上。

“你这人……干嘛突然松手?!”他捂住发痛的部位,不满抬头,却在看见阿尔冯的表情后一愣,迟疑道,“喂?你没事吧?”

——阿尔冯面色苍白,瞳孔微微颤抖,脸上写满了恐惧。

“我问你,”他轻声对士兵道,“那?头晶兽……是从哪个方向来的?”

“136号车站,”士兵道,“车站的监控刚好拍到?了所有?——有?个女人从车上下来后,她的污染值似乎到?了临界点,于是……”

他注意到?阿尔冯的表情,怯怯停住了,小声道:“小哥,你身?体不舒服吗?”

阿尔冯没有?吭声,他垂下视线,望了眼倒在地上的晶兽尸体。

那?头晶兽半睁着眼,那?双黄褐色的眼中透着一丝迷茫,仿佛一个还?未从梦中醒过来的孩子,尚处于朦胧状态,就?失去了生命。

阿尔冯低低笑了一声。

没错,他杀晶兽的速度一直很快,这一点连教官都夸奖过。

“小哥,你别吓我啊!”驻地兵惊恐地看着他。

刚才?还?一副见了鬼的表情,怎么现在又?开始冷笑了?!

阿尔冯低低念了一句:“真是糟糕透了。”

驻地兵没有?听清:“什么?”

阿尔冯终于抬起头,凌乱的刘海下是一双猩红的眼。

“我说,”他弯起嘴角,勾出一抹凄惨的弧度,“这真的是……”

下一刻,他膝盖一软,重重跪倒在地上,手撑着地面,猛地开始呕吐:“咳……!”

“喂喂?”驻地兵慌忙在他身?边蹲下,“你怎么了?是感染了?”

阿尔冯不理他,他只觉得自己几乎要将胃里所有?的东西都尽数吐了出来,到?最后,明明吐出来的全是淡黄色的酸水,他却还?是半趴在地上,痛苦地捂住嘴。

“咳……都什么跟什么啊……”终于,他止住了干呕,却将脸埋入湿润的草地,沙哑地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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