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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禾的“负荆请罪”来得晚,一直等到元旦小长假的最后一天才兑现。
东来顺火锅店里人声鼎沸。
“我妈昨天给我打电话,问我过年的时候咱们两家要不要见一面。”宋禾说。
高筱没有回答,而是夹起羊肉卷丢进沸腾的铜锅。粉嘟嘟的肉在清汤里翻滚,缩成密实的一团。
宋禾看出她的回避:“怎么了,还生气呢?”
“没有。”高筱有点言不由衷,端起调料碗,“要加麻酱吗?”
“我这不是都来赔罪了么。”对方从口袋里掏出一枚小小的首饰盒,“喏,送你的。”
高筱一顿,放下碗,把盒子接了过来。
首饰盒里躺着一条钻石项链,吊坠是水滴状的,闪烁着斑驳而肤浅的光。
“上次纪念日没有送,这次一起补上。”宋禾说。
高筱叹了口气,把首饰盒放回到了桌上:“跨年那天你是不是喝了个通宵?”
——隔天她曾给宋禾打过好几个电话,对方直到晚上才接,说是睡了一整个白天。
“段总早上6点才放我回去,差点没熬死我。”男人捞了口肉吃,“怎么不把项链戴上看看?我记得你之前说过想要这个。”
钻石衬在蓝丝绒布上格外显眼,像一滴楚楚可怜的泪。
这个款式确实是高筱早几年喜欢的,但现在已经过了最热切的时候。
她有些触动,把原本尖锐的话咽了下去:“喝酒总得有个限度。”
“知道了。”宋禾笑着伸手过来,轻轻掐了一下她的面颊。
高筱微微侧脸,把嘴抿了起来。
宋禾觉得警报解除,便岔开了话题:“今年我们提早点采购年货吧?顺便给段总买两瓶茅台。”
“又送礼?不是才送过么。”
“当时是为了调去总部而运作,和现在是两码事。况且段总前天暗示我了,说研发副总监的位置现在还空着。我要是再不赶着年前表现表现,被人顶了怎么办。”
“我不是拦着你和领导搞好关系,但说到底还是业务比较重要。”高筱皱起眉头,“把心思多放在这上面,一样能升上去。”
“出来工作有几个人是纯靠业务的?”宋禾很不认同她的想法,“你太幼稚了,天真。”
兴许是注意到高筱的脸色沉了下来,他又加了筷子菜放到她的碗里,以示安慰:“当然了,往好听里说你这叫理想主义。”
“理想主义?”高筱的话里隐隐翻腾起些火|药味,“泰兴毕竟是上市公司,前两年内审比较松也就算了,要是之后合规部门查起来怎么办。你就不能眼光放得长远些吗?”
“是,就你看得长远。”宋禾的笑容逐渐消退,“别的不提,单说新药受试的那个事情。你把人加进去,难道不是断自己的路?”
他说的新药,是高筱组里在研发的“美西弗”。
这款创新药刚招募完II期临床受试,有个患者卡在了年龄上限,领导老常的意思是把这名老人从初筛名单中去掉。
这也算是常规操作了:在临床试验时有意不去选择那些药物效果可能不明显的受试,避免影响后期申报审批的数据。
但患者的家属在合作医院门口堵住了高筱。
那个还在上初中的孩子用校服袖子抹着眼泪,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一声声哀求:“姐姐,求求你救救我爷爷吧,求求你了。我爸妈都不在了,不能再没有爷爷。”
老人肿瘤四期,化疗扛不住了。进口靶向药没有进医保,一个月就要吃掉4万多。
有病治不起,做临床被试成了唯一的出路——也许有效,也许没有效,但至少是一个可能。
“姐姐,我不想做孤儿。”孩子总是天真的充满希望,“我放学就去打工,挣了钱都给你,会挣很多很多钱。”
他什么都不明白,以为是因为穷困才不能入选。
“这么小打什么工,好好学习,别让你爷爷生气。”高筱用手擦去对方脸上的泪,“回去上课吧。”
她停了停又说:“我会想办法的。”
……
“然后你还真把那个老人加进名单了。”宋禾打断了女人的回忆。
他开口时多少有些嘲讽:“高筱,我能理解你想做个好人,但那也得先掂量一下自己有几斤几两啊,偷偷和领导对着干有什么好处?这个世界上只有一种病,就是穷病,你治不了的。”
这事儿不提还好,一提起来高筱就感觉心里蹿火。
“我几斤几两自己清楚得很。”她再压不住心里的憋屈,“你又有什么资格说我,靠给段总拍马屁吗?”
越是亲近的人,越知道彼此的痛处,互相捅起刀来毫不手软。宋禾把筷子“啪”的一声拍到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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