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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害怕?”霍萨兹尔握住了子孤熙的手,“你抖得很厉害。”
子孤熙强颜欢笑,把自己的手缓缓抽出:“我有什么值得害怕的。”
话虽如此,但霍萨兹尔看得清:子孤熙的脸在仲春季浓浓夜色下,就像是一张单薄的纸。
或者说……像一副还未上色的草稿,但周遭鲜花都已经涂满了颜色,就只有这本该主题的人物,搁置不动。
“别为了我刚才的话伤神。”
霍萨兹尔起身点了灯,幽暗月光的正殿一下子亮堂了起来。
他去给子孤熙沏了一盏龙井,又挑了几枚果盘里的樱桃,一同送了过去。端着茶盘走回去的那一刻,霍萨兹尔无奈苦笑:好像这几个月里,他伺候人的水平也越来越周到了。
“没事。”子孤熙接过他递来的茶,眼睛却没有离开过霍萨兹尔身上,“或许你的坦白,是我在即墨城里,永远也听不到的真心话。”
“我在西域时,常听人说……郑王子孤熙生来为君。”霍萨兹尔淡淡一笑,“生来为君者,听不到肺腑之言实属正常。因为人人敬畏,久而久之就会生疏。”
子孤熙接过茶的手轻轻一顿,他疑问:“你似乎什么都不知情,又好像很懂这些理论。”
霍萨兹尔不动声色绕过去:“与其说是理论,倒不如说是道理。涉及神职之人,谁说不出些大道理呢?”
子孤熙稍微放松下来,享用着对方送上来的茶饮:“那我倒想请教你了。”
霍萨兹尔伸出了手,比划了一个“九”的手势:“那你可要破费不少了,在西域想要听我讲座的贵族们数不胜数,起码要付我这个数。”
说完后,他还学着小贩的样子晃了晃手腕。
子孤熙忍不住噗嗤一笑,拿指廓刮了一下他的脸:“别闹。”
霍萨兹尔学着子孤熙以往的小动作,耸了耸肩:“不闹。但……我们西域的史诗里,有一句很著名的话,翻译过来后就是——‘真心要以真心相换。’你愿意和我坦诚相待?哪怕我的一些话,可能并不如你意。”
想了一会儿,子孤熙点点头。
霍萨兹尔那副神像的标准笑容消失了,难得严肃:“首先,我要回答你刚才问我的一个问题。我恨你,这是明摆着的事实。”
坦白直率的回答。
子孤熙早有防备,心中也早有答案。但听到对方亲口这么说,他倒真觉得有些刺耳。
过了半晌,子孤熙说:“我早有预料。你说得对,这是明摆着的事实。”
霍萨兹尔垂着眸,玛瑙眼在灯火柔跃的大殿内,闪烁着暖光。
“我想得到开解的,碰巧也和这件事有关。”子孤熙皱了皱眉,“你觉得我会是个好皇帝吗。”
“你问我?”霍萨兹尔哑然失笑,“你不该问我这类问题,你让我站在哪一方去看?”
子孤熙没有回答,他双手抱臂,抬头看着贺仙宫正殿上方的金莲花藻井,突然觉得眼眶一阵酸意。
“是不该问你。”子孤熙淡淡回答,“可我也只能问你。我不想把这种软肋暴露在我朝任何人的面前,我要扮演‘储君’的模样,不能让他们觉得我有所动摇,让他们失望。”
“……”沉默过后,霍萨兹尔轻声道,“好。”
“我耳边听过最多的就是吹捧。偶尔有人在朝上抨击我的政策,我身后的一干派系也会为我提前扫清障碍。以至于现在……朝野上下八成官员,都说我民心甚高,威望甚重。我一直以来,也都是那么认为的。”
“可我今天做了个噩梦。”子孤熙缓缓道,“梦到我荣登大宝。”
“这不该是个噩梦。”
“可我梦到百官倒戈,军队造反,认为我是个失败的君主。”梦中场景现在想起来,都让子孤熙觉得背后发冷,“在这个梦里所有人都说——我弟弟强我百倍。临死前我质问他们:我究竟差在哪里,可没有人回答我。只说……我不适合这个国家。”
霍萨兹尔想了想,说了一句让子孤熙觉得哭笑不得的话:“可能是你太爱打仗了。”
本来他这句话刚落地,子孤熙就被逗得想笑。子孤熙伸出手想要掸一下霍萨兹尔的额头,但动作到了半路,他停了下来。
霍萨兹尔也许……并没有说错?
“我最近学了一个成语,穷兵黩武。”霍萨兹尔的声音像是被吹破的风铃一样,轻悠恍惚,“这不该是你们为君者的大忌吗?”
子孤熙一开始没有回答,过了一会儿他才勉强道:“可战争不是为我,是为国。”
“真的?”霍萨兹尔居然笑了。
子孤熙很少见到霍萨兹尔的笑,可他笑起来又实在好看——脸颊丰润,牙齿洁白的像是白翡翠,尤其是眼睛……睫毛细密交织在一起,半遮半掩着那双棕蜜色的玛瑙眼。
但子孤熙现在根本没有欣赏美色的心情。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是我们西域的一个史诗故事,你可以只当做听一个神话。”霍萨兹尔躺回子孤熙身边,攥着柔软的刺绣小被,轻轻盖在了他们两个人的身上,“大概至今三千多年前,西域有一个叫迈陵国的国家,非常强盛。他们有一位神武的君主,叫做卡图特。卡图特在位期间,迈陵国的疆域从极南跨至最东边,除了西部的大新国之外,没有任何国家能与之抗衡。”
“他应该是你想要成为的那种帝王。”霍萨兹尔看了子孤熙一眼,对方若有所思。于是霍萨兹尔继续,“他本来有望成为西域历史上首位完成统一的皇帝,但他在领兵攻打大新首都的前一夜,即将完成统一的前夕,迈陵国的百姓们决定终止这场最终的战役。他们掏出了最后一点积蓄,将家里仅剩的牛羊供奉在祭坛上,请求神明降临,结束这位给他们带来无上强国荣耀的君主的生命。”
“……”子孤熙忍不住追问,“为什么?”
霍萨兹尔微微一笑:“卡图特临死前,也是这么问女神的。他说:‘我是历史上最严明的君主,我制定了造福万民的律法,我修订了历史,我扩充了领土。我的百姓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女神回答他:‘创造严明的人是你,毁灭严明的人也是你。你把攻占城池的珠宝收入囊中,把敌国的领土划入地图,你在新的疆域里大修土木,另立了无数的新首都。可你应该不知道,为你打下国土的原本百姓,现在已经快饿死了。’”
子孤熙没有回答,他看着霍萨兹尔,示意他继续。
“卡图特这才发现,自己攻打了无数的城池,但根本没有足够的能力去整修。被攻打的城池一片废墟,想要另建?那就只能从富庶的百姓们身上榨取了,因为攻城的战利品都进了贵族和骑士们的腰包。久而久之,他原本的国家从强盛变得平庸,甚至贫穷。因为没有哪个国家的国力,供得起这样的野心。国家的生产力竟然远远跟不上他攻城的速度。”
霍萨兹尔盯着子孤熙:“这个时候,卡图特才恍然大悟,说自己愿意大开国库,把所有的国宝分给子民,只求女神不要夺走他的性命,他本该做千古一帝,成败在此。可这个时候,另一个祭坛升起了。敌国的百姓们也在首都架起祭坛,希望能终止这场惨无人道的战争。女神指着人间两处祭火,问他:‘你把战利品平分给自己的子民,可另一方子民们只想要和平。’”
子孤熙问他:“结局呢?”
“他死了。”霍萨兹尔摇摇头,“他给不起和平。”
子孤熙看着霍萨兹尔,许久才说:“我觉得他的本心其实没错。”
“对迈陵国的子民来讲,他的出发点的确没错。”霍萨兹尔说,“可他的野心大于能力了……从一开始的造福万民,到后来的只为自己个人功绩,难道没错吗?”
但霍萨兹尔好像真的长大了,也不知道是这半年内的变故让他一夜成长,还是他那副少年骨骼终于开始蜕变。
子孤熙在星宫揭开霍萨兹尔面纱时,只觉得对方是个轻浮美少年的年纪,顶多十六岁出头。可是现在……子孤熙有些难以作评价,霍萨兹尔在不经意间浮现出了男相,轮廓硬朗了起来。
终于,子孤熙忍不住问他:“你以为……只要真的为国民着想,就可以安枕无忧做个好的统治者?就能抑制住某些人的野心?不能!这不像神话故事那样直白,不像宗教典籍那么简单。你是神官,你可以远离这些恶心的政治斗争,但我不行。”
霍萨兹尔微怔,有些诧异他的突然爆发。
子孤熙的内心无法平静:“你或许远不知我家族的历史,但我太清楚不过。处在权利巅峰之上,早不配为人!更谈不起良心!”
他正说着,霍萨兹尔突然抱住了他。
霍萨兹尔在男人里不算高,体型甚至也过于纤瘦。但这个怀抱相当温暖,就像是悲天悯人的圣者安慰迷途的旅人。
“嘘……”霍萨兹尔悄声地说,“你太激动了。我知道,我都懂。”
“我知道那些恶心的政治斗争,或许我还该感谢你让我从苦海解脱。”霍萨兹尔深吸一口气,与子孤熙相处长达半年的途中,只有今夜他们两个人才开始坦诚:“我也知道至亲至爱们拔刀相向多令人反胃。也曾天真以为自己可以阻止。苏贡说得对,我根本没能力做到保全所有人,却还异想天开去干涉他们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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