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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等谢寻非靠近,另一道男音先行传到耳边:“秦萝道友。”秦萝寻声扭头,望见一个生面孔的蓝衣青年。
这人相貌堂堂,言行举止皆是温润如玉,与她对视的刹那微微颔首,眉宇间溢出浅笑:“在下沧州公仪暄,是个四下游历的散修。久闻秦萝小姐乐法超群,今日一见,果真不同凡响。”
秦萝礼貌应声:“道友谬赞。”
从七岁到现在,她待人接物的本领成熟了不少,唯独有一样性子从未变过――对于旁人的夸赞,总会觉得不好意思。
她的回应谦和却不亲近,公仪暄面色未改,继续笑道:“我听说今日是凉州的星桥节,之前顺道买了个小点心。既然偶然遇见秦萝小姐,不如将它赠予小姐,换来一张传讯符,如何?”
这就是直白的搭讪了。
秦萝正要习惯性地拒绝,搬出那一套“我爹让我好好修炼不要贪玩”的说辞,尚未开口,忽然瞥见身侧笼上一道黑漆漆的影子。
少年人干净冷冽的气息盘旋如风,靠近她时伸出右手,先是将女孩头顶上的积雪一扫而空,旋即提起她斗篷上的大帽子,倏地盖在头顶。
这个动作熟稔至极,悄无声息宣告出满满当当的占有欲,公仪暄没说话,嘴边笑意淡下来。
他认识这个猝不及防出现的人,正是近日以来风头正盛的谢寻非。
听说谢寻非身怀魔气,跟随断天子门下修习,十多岁就已突破金丹,更是在诸多宗门大比中连连夺魁,是修真界里不容小觑的头号天才。
他是出了名的性子孤僻,今日连赢数场,通体萦绕着凛然剑气,叫人不敢近身。而今面无表情迈步而来,威压悄然铺开,让公仪暄胸口发沉,没由来地觉得心慌。
对了……的确有过这样一个传言,声称谢寻非是个谁都不服的刺头,唯独会让秦萝摸他脑袋。
透过毛绒绒的一团雪白,秦萝见到谢寻非劲l的侧身。
他无论何时都站得笔直,身形挺拔如松,加之穿了件黑衣,被勾勒出硬挺颀长的轮廓,更显出几分凌厉戾气,像把出鞘的剑。
哼哼,结果却喜欢那种粉扑扑的可爱小盒子。
想到这里,女孩心口又咚咚跳了两下。
“不必,多谢道友。”
秦萝轻笑开口:“我爹爹平日里管得很严,如今修炼为重,他不让我整天跟人传纸条玩儿。”
剑圣的威名四海皆知,公仪暄听说过秦止对一双儿女尤为爱护,甚至放言六七十岁才能去寻道侣。
要是被发现他和秦萝私下传讯,他准会被剑圣追到天涯海角打上一顿。
公仪暄只想快快跑路:“是吗?那我就不打扰道友……告辞。”
秦萝微微笑,朝他挥挥手。
公仪暄头也不回地离开,秦萝在心里悄悄叉了叉手手。
笨蛋谢寻非。
看她拒绝得多干脆,他却美滋滋接下别人的可爱小礼物,笨蛋笨蛋笨蛋。
然而笨蛋本人毫无自觉,眼看公仪暄的身影越来越远,谢寻非仍是淡声:“你不是在另一边比试么?为何到了这儿来。”
他说得有些迟疑,也有尚未散去的局促与紧张,桃花眼安安静静向下垂落,落在身边女孩的侧脸上。
秦萝今日穿了件绮丽精致的羽裳流云衣,身披朱红大斗篷,这会儿被帽子遮住脑袋,脸颊像是粉粉糯糯的小团。
她脸上的婴儿肥早已消失大半,显出少女独有的纤瘦娇俏,杏眼盈盈如波,薄唇则是微深一点的粉色,被寒风一吹,凝脂般的面庞浮起淡淡薄粉。
澄净又瑰丽,好似初初绽开花瓣的花朵。
她已不是小孩,又出落得如此优秀,能够得到形形□□子的倾慕,属于情理之中。
谢寻非心里有些乱。
公仪暄是个小有名气的散修,虽是出生于公仪世家,却自行琢磨出了独一无二的道法。听说此人知书达礼、精通音律,为人处世亦是游刃有余,在修真界很吃得开。
那种沉闷难捱的感受犹未散去,听公仪暄要将糕点送给秦萝时,他的整个心口都泛起古怪的酸。
这样的念头或许是自私,但他心中存了个小小的祈愿,希望秦萝不要把它收下。
……她居然当真拒绝了。
少年攥紧的心脏不动声色松了下来。
“我就到处走走。”
秦萝鼓鼓腮帮,迟疑好一会儿,终于下定决心出声:“你那个粉色盒子,还挺漂亮。”
他的身子显而易见僵了僵:“你觉得……漂亮?”
笨蛋谢寻非,有必要这么紧张吗。
秦萝努力做出漫不经心的模样:“说不定里面的点心也不错哦。把它送给你的姐姐,是不是特别漂亮?”
谢寻非没立刻接话。
她顺势抬眸,见到少年耳朵上汹汹涌涌蔓延开的红。
谢寻非:“……”
谢寻非:“这不是别人送我的点心。”
他的声线清越悦耳,乍一听来,竟有几分隐隐约约的委屈。秦萝还在消化这句话的意思,见他低头打开储物袋,从中拿出一个小盒子。
因为离得近,她看得更加清晰。
盒子外层包裹着粉扑扑的流云缎,剪裁得体,绣着有点儿粗糙笨拙的小花。
流云缎价值不菲,就算商家用它当作礼物盒,也绝不会使用如此生涩的绣功。
不是别人送来的点心。
他这句话的意思是――
天边飘来一片绒绒的雪,晃晃悠悠,落在少年白皙的鼻尖。
谢寻非没去理会它,垂眸伸出右手,把点心盒子递到秦萝身前:“点心,送给你。”
他说罢一顿,又轻声补充:“……是我做的翡翠酥,没加你不喜欢的蛇莓。”
心里病怏怏的小草,瞬间挺直身子复活了。
不对,是超超超级满血复活,像是大力水手吞下菠菜,超级马里奥吃掉最大的蘑菇。
秦萝想忍住嘴角上扬的弧度,但笑意源源不绝地冒出来,压根掩饰不住。
心里的小人快快乐乐打了个滚。
超开心,开心得想要滚来滚去。
“我问过本地人,倘若没有道侣,送给朋友也行。所以――”
谢寻非还在解释,手里的糕点盒子被秦萝一把接过,几乎是一刹之间,他听见女孩脆生生的笑。
“谢哥哥,”秦萝摸了摸盒子上的小花,“原来你喜欢这种风格?”
谢寻非这辈子都没像此刻这般脸红过。
少年别开目光:“很难看?”
“没有没有!”
秦萝像只活蹦乱跳的兔子:“只是太可爱了,你很中意粉红色的小花吗?”
他才没有。
他只是以为秦萝会喜欢,没想到会被她笑话。
女孩脚尖一踮一踮,仿佛随时都会扑通一下跳起来:“这是你自己缝上去的?”
谢寻非脸上热到不想承认。
但他还是低低回了声“嗯”。
下一刻,余光瞥见一道方方正正的影子,凝神看去,居然是另一个被包裹整齐的糕点盒。
色泽很淡,没有多余而繁杂的装饰,绣有漂亮的云纹。
谢寻非心口重重跳了跳。
“送给你,水果奶油蛋糕。”
秦萝眼角眉梢都是笑,嗓音清脆得像铃铛:“其实是顺手做的,想迎合节日气氛。不过既然你送了我一份点心,这个就当作回礼吧。”
她说着扬高声音,杏眼如同一闪一闪的星星:“我也有好好记住你不喜欢吃蜜果和玲珑果哦!”
倘若只是顺手做出,又怎会顾及他的口味。
秦萝没意识到这两句话之间的矛盾,谢寻非默然不语,想要抿唇,嘴角已经溢开不由自主的笑。
他长睫颤了颤,飞快望向别处,又很快回到秦萝这边来。
少年人白净有力的大手,从她手中接过小小的糕点盒。
秦萝扬扬下巴,抬手拭去他鼻尖上的雪花。
“多谢。”
谢寻非小心翼翼将它抱在怀里,忽地开口:“我不会收别人的点心。”
他还在对被冤枉的事儿耿耿于怀。
秦萝看他鼻尖红红的模样,毫不犹豫点头:“嗯嗯我知道啦。”
少年迟疑瞬息,再次低低出声:“还有伤口。”他顿了顿:“除了疗伤,伤口也不会随便给别人碰。”
秦萝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谢寻非是在回复她于医馆中的那句“伤口不能随便给别人碰”。
那时他刚要说话,江星燃陆望就敲门进来了。
她本应该再回一句“嗯”,抬眸之际,却见对方又张了张唇。
谢寻非看着她的眼睛,黑眸中晦暗不明。
他于须臾间开口,喉音压低:“……只有你可以。”
只有她可以。
一句话被慢吞吞消化完毕,秦萝呆呆眨眨眼睛,心里刚刚复活的小人一动不动倒下去,化作一滩软绵绵的水。
就像整个胸口都要化开。
要命,怎么会暗戳戳地这么开心。
秦萝尝试止住脸上的热,没止住;想压下嘴角的笑,也没压稳。
――不管了。
白茫茫的雪地里,身穿红斗篷的女孩兔子一样跳起,飞快抱了抱身前沉默的少年。
这个动作突如其来,谢寻非兀地僵成一条直线,当秦萝迅速退开,他看见女孩亮晶晶的眼睛。
“这是谢礼,粉色小花很可爱。”
秦萝咧嘴,露出两颗白莹莹的小虎牙,在原地跳了两下:“我也很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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