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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安娜突然被白宴这么直愣愣地看过来,心里忍不住大骂一声,一边觉得这狗东西近看长得的确过分,一边又觉得他说出来的话也的确挺不像个人。
白宴身边的李皓泽倒是觉得有意思极了,一直沉默着看戏,直到杨安娜跟个护崽子的老母鸡似的拉着年晓泉离开,他才又把头偏过去,看着身边的白宴闷笑了一声。
白宴靠在墙上,脸上还是那一副天下人祖宗的表情,只是眼神盯着两人的背影,校服领子半开,九月的天了,里面还是只穿了一件单薄的白衬衣,稍微一动作,就露出下头白色的皮肤。
李皓泽作为一个男人,拒绝接收这样的美色/诱惑,摇摇头点评到:“你就不能多穿件衣服,或者把衬衣领子给扣好,非得在我这未成年少男面前卖骚?”
白宴看他一眼,觉得这人可能不太聪明,回答:“你要是羡慕,我现在也能把你扒干净。”
李皓泽见过白宴打起架来不要命的样子,知道这样的事他真做的出来,于是抬手蹭了蹭自己的鼻尖,连忙岔开话题道:“咳,你说刚才那个女的,是不是长得有点儿像柳梦莹啊,特别是侧面,真的像。”
他这话说出口,白宴立马不高兴了,站直身体,擦着他的肩膀就往里走,好一会儿,才突然转过来,留下一句,“眼睛不想要了,可以送人。”
李皓泽见他这么说,越发觉得这人就是在欲盖弥彰,笑呵呵地打了个响指,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明镜似的。
他几年前见过柳梦莹一面,后来也陆陆续续看过照片,知道这姑娘这些年一直都在美国疗养,病恹恹的,养得格外精细,她跟白宴的关系有些复杂,白宴就算对她没有男女之情,但也跟一般女人不大一样,所以,自己在白宴面前,突然把她跟刚才那么个村姑放在一块比较,听着的确也有些过分。
于是当天坐下来,李皓泽知错就改,再也不提刚才的女人年晓泉。
白宴也装的挺好,好像真就没见过这样一个人似的,目不斜视,表情尤其正经,平日里那些热情迎上来的女工作人员也都被唬住了,靠在一边不敢再上去搭话。
李皓泽坐在旁边憋笑憋得厉害,只是走的时候到底没忍住,问了一嘴,然后还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
没想,就他这么随意的一句问,第二天,年晓泉就被店里的叶总监直接转正了。
杨安不知道这里头的猫腻,他还挺为年晓泉高兴的,带着她拿了自己的工作服,又包了个红包塞枕头底下。
转正的发型师日子比实习技师要舒坦许多,不仅一月工资高出大两千,还能有合身的工作服,以及单独的英文名字。
潭城虽是二线省会城市,但对于洋玩意的追求,丝毫不比沿海城市要少。
比如“月色”这个会所,以前就是老城区的一个三层老平楼,一楼开了个店,叫“岳碧莲剪头”,邵老板那时看中买了下来,觉得不够洋气,于是大手一挥,不要碧莲了,直接改成月色,格调一下子就提了起来。
年晓泉没有英文名字,她上高中时跟人介绍自己都称呼Chi,这个称呼通俗易懂,同时也寄托了农村人民对于食物的真挚热爱,老师同学听了都说好。
但进城之后,这名字明显不能用了。
毕竟,大爷虽然依然是不管事的大爷,但鸡却已经不一定是家养的鸡。
所以,年晓泉对于自己的英文名字开始有了新要求,听上去不能有歧义,必须朗朗上口,也不能像时常出现在高级浴场里的那样泛滥,Tiffiny这种就很不错,但这名字据说工龄超过十年的高级发型师才可以使用,像她这样新人,不能僭越。
于是年晓泉深刻思考,中规中矩地挑了个短小精湛的,Guano,读起来顺口,回到宿舍一查,寓意也相当不错,翻译过来,叫鸟粪。
鸟粪是个好东西,在茗桥村,一个人如果走路上被鸟粪砸中,家里一定会有好事发生,就算儿子出门两三年,家里儿媳的肚子也能一夜之间突然传来喜讯。
所以第二个星期,年晓泉在收到三位顾客的好评之后,竟然真的成为了“月色”可以正式排班的发型师之一。虽然排的大多是别的发型师不愿意接的时间,但对于她来说,这也已经是一件十分神奇的事情。
白宴对于自己再次站在“月色”后门口这件事,也感到十分神奇。
他过去虽然时常来这儿,但没有这么勤,一星期一次,跟上班打卡似的。
他今天也没有穿皱巴巴的校服,而是薄羊毛背心外搭了一件夹克,头上灰色的发丝里面带点儿紫,站在朦胧的灯光下一看,没有十年中毒经验出不来这样的效果。
年晓泉对这位白家少爷印象挺深,毕竟,现实生活里,包养女人的高中生实在不多,而且,一个男人长成这样,也着实不容易。
她于是从休息室里伸长脖子往外看了一眼,也不知该不该过去打个招呼,踟蹰之间,伍妤秋的那个徒弟小孙倒是迎上去了。
小孙前几天已经被重新分配到另外一位男发型师手下,昨天终于从助理提成了实习发型技师。
今天晚上是中秋团圆夜,大多数发型师都放了假,店里客人不多,也没有预约,值班的人就都围在一起一边看电视,一边吃点店里准备的小零食。
白宴对于小孙是一点印象没有的,就算她之前跟在伍妤秋的身后,时不时在白宴面前晃悠,但按照李皓泽的话来说,这姑娘长得漂亮是漂亮,但辨识度太低,风情比不上夜总会里的女人,纯情又比不上学校里的姑娘,就剩一点儿年轻的水色支棱着,只可惜眼里的精光一闪,也将那点水色给破坏了。
所以,白宴站在原地好一会儿,见年晓泉坐在休息间里没有出来,脸上便有些不高兴,他平时被这里的工作人员捧坏了,因为自己是老板的外甥,又是邵家的人,在潭城可以说是横着走的人物,所以见到想见的人没出来,就觉自己受到了轻视,脸色一垮,对着前台的接待冷声问到:“这人谁。”
小孙脸上有些许尴尬,笑着回答:“白少,我是小孙啊,之前我跟在伍姐身边,您还说我配色不错的。今天伍姐不在,要是您想洗头或者做护理,我也可以啊。”
白宴于是终于把眼神收回来,往小孙胸口的工作牌上扫了一眼,眉头一皱,语气更加不客气起来,“你们店里现在沦落到放实习的发型师出来见客人了?”
说完,又退开半步,加了一句,“你能不能离我远点儿,身上味儿太冲了。”
白宴平时不喷香水,但邵家的阿姨洗完衣服后,都会给衣服做一做熏香,家里用的沐浴露也都是高档品牌,香气薄却持久,隐隐约约,高雅得很,像眼前这种有如顶着块人工香精到处走的,他鼻子真有些受不了。
小孙一听这话,眼睛一瞬间就红了起来,望着白宴,欲言又止,热泪盈盈。
但白宴天生就没有怜香惜玉的优良品质,他是那种吃饭时跟人分手,能看着人家眼泪下两碗饭的畜生,所以此刻,他脸上露出些许不耐烦,眼睛环视一圈,脖子往上一抬,便装作随意地指了指休息室里正看着这边的年晓泉,开口道:“那就她吧。听说是杨安带出来的,手艺应该还过得去。”
前台见状连忙点头答是,把年晓泉喊过来,拿了手里的预定牌,转身放到她的手里,好心提醒到:“小年,你小心一点儿,这个客人是咱们老板外甥,脾气不大好,实在不行,你就打杨老师的电话,让他来帮帮你。”
年晓泉在乡下就不是个怕事的,因为家里没有男人,奶奶母亲老的老,病的病,她从小下地、养鸡、杀猪、宰鹅,都不在话下,如今见到白宴这样的,一眼就看出他比那二百斤的母猪要好对付多了,于是点一点头,很是诚恳地答了一声好,抬头对着眼前的男人打了个招呼,然后老老实实地转身,领着他往旁边的座位上走。
白宴原本还想着跟她来一个不期而遇的眼神交流,没想到这姑娘不解风情得很,动作半分出格没有,连走路的动作都规范的像是在做少年儿童体操。
白宴一时无趣,便只能自找乐子,眼神开始作乱,从背后看向年晓泉黑亮的头发,再到纤瘦的肩膀,到细细的腰肢,最后,到那一双缓慢往前走着的腿,九月份的天,年晓泉怕热,还是只穿了一条垂感九分阔脚裤,走路的时候,动作稍大一些,隐约就会露出里面骨感的脚踝,上面圈着一个红绸环,脚跟每每往上一提,那东西就也跟着一抖,环着下面乳白色的皮肤,略微显得有一些煽情。
白宴过去可从没这样打量过一个女人的脚踝,他觉得自己这样有些不大对劲,等年晓泉忽的停下脚步转过身来,他脸上立马有了一丝被人抓包的尴尬,使劲清了两下嗓子,往座位里一靠,故意找了个话头,干巴巴地问到:“叫什么啊?”
语气吊儿郎当,丝毫看不出方才盯着人家脚踝发愣的样子。
年晓泉此刻被问得也有些发懵,她摸了摸自己胸前的工作牌,看着上面“年晓泉”三颗大字,低头思考,意识到面前这位客人应该不是没有看见,而是想要知道自己在“月色”里的工作名。
这就跟过去那些去烟花之地的男人、开口询问人家的艺号一样,他们并不需要知道一个为自己提供服务的女人的真实来历,他们需要知道的,只是两人能不能借着这一个虚假的名字,让这一段短暂的“苟合”有个迎合氛围的浪漫开始。
所以,年晓泉一时茅塞顿开,把旁边抽屉里的理发遮布拿出来,轻声回答了句:“您好,我是Guano。”
白宴觉得这人声音冷冷清清的还挺好听,但他没想到,就这么个干干净净、一点儿妆也不画的小土冒,张嘴闭嘴竟然还是英文。
他坐在座位里,任由年晓泉把遮布围在自己身上,过来系绳的时候,感觉她身上那股子柠檬洗衣粉的味道又扑面而来,比刚才那女人的香水还上不了台面,白宴一时心气不顺,便忍不住低声教育起来:“谁让你说鸟语的,舌头捋直了,说中文。”
年晓泉没想到这位白家少爷自己长得像个混血串串,骨子里却还十分爱国,于是沉默一晌,站直了身体,又很是诚实地加了一句:“哦,鸟粪。”
好嘛,这还不如不捋直了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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