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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雨晦暝,刑部?大牢外风卷沙石,打在赵澈华贵的衣袍上。
身后的侍从单手提着羊皮灯,用另一只手为赵澈掸了?掸身上的尘土,“殿下,还是让小的同您一块进去吧。”
大牢阴暗,殿下这么矜贵的人哪见识过里面的残酷。
赵澈整理好衣襟,拿过宫人手里的羊皮灯和宋锦斗篷,“不必,你在外头?候着。”
他不想让宫人瞧见母妃狼狈的样子。不用想也知道,经受这么久的牢狱之苦,母妃会消瘦多少?。
四?妃是后宫的表率,是宫人们仰望的存在,威仪不容被窥视践踏。
步入大牢,赵澈深吸口气,缓缓吐出,迈开沉重的步子。
腰间的羊脂玉佩随着步子摇曳,长长的流苏晃动在他臂弯的宋锦斗篷上,这是他特意为德妃准备的。
两侧牢房内传出叫骂声,赵澈瞥了?一眼,感觉这里与自己格格不入,更何况是母妃。
少?年心里愈发自责,若是知道赵祎可以替父皇做决定,应该早一点将母妃接出来。
来到狱卒休息的屋前,赵澈板着脸咳了?一声。
动静惊动了?打盹的两名狱卒,其中?一人没好气地道:“谁啊?”
赵澈冷声:“九皇子赵澈。”
两人吓了?一跳,顿时清醒过来,连跑带颠地靠过来,拱手道:“殿下怎么来了??”
不想多费唇舌,赵澈掏出太子腰牌,“奉太子谕令,本皇子来接德妃娘娘出狱,尔等速速放人。”
德妃?
两人对视一眼,眼中?流露迷茫。
一人答道:“德妃娘娘早就让皇城司的人接走了?。”
赵澈瞠了?一下目,“你们说什么?!”
两人恭敬道:“不敢隐瞒殿下,德妃娘娘在太子归朝前就被皇城司的人带走了?。”
料他们不敢欺骗,赵澈连夜赶往皇城司的情报机构,同样掏出太子腰牌,要求他们放人。
情报机构的侍卫全都听?令于?赵薛岚,这会儿赵薛岚失踪,他们没了?主心骨,像一盘散沙。
加之皇城司的情报机构戾气大,即便面对赵澈,也不会像刑部?狱卒那样点头?哈腰。
同他们沟通,赵澈感觉费劲又生气,好在他南巡时与皇城司其他署部?的侍卫有来往,于?是找到他们,托他们打听?下母妃的下落。
数个时辰后,有人将密函送到了?九皇子的寝宫。
当赵澈读完上面的内容时,整个人轰然?倒地,后脑勺磕在地上的毡毯上。
德妃遭了?赵薛岚的毒手。
宫人赶忙来搀扶,“诶呦殿下,可摔疼了??”
身上的疼哪及心里的疼半分。
赵澈推开宫人,晃晃悠悠站起身,捏着密函,指甲泛白。
是谁给了?赵薛岚这个胆子?是谁?!!
老练的少?年失了?冷静,冲进了?帝王寝宫,将密函抛掷在龙床前,大声质问:“母妃犯了?什么错,您为何要赶尽杀绝?!!”
官家本就处于?癫狂中?,一听?儿子冲自己嘶吼,当即恼怒,不问缘由,让人将他按在地上。
赵澈过于?激动,几名宫人又不敢伤他,是以,他冲开桎梏,扑到龙床前,狠狠扼住官家手臂,“你让赵薛岚杀了?母妃,是不是?!!”
“胡言乱语!”官家大怒,一脚蹬开他,目光冷森,“来人,拖出去审问清楚,再来禀告朕!”
涌进来的侍卫将赵澈押了?下去。
赵祎听?闻后,披上外衫匆匆赶来,墨发只用一根玉簪挽起,连发冠都没来的及束。
一番询问后,官家得?知了?赵薛岚谋害德妃一事?,阴鸷的面庞泛起复杂的表情,“松绑。”
侍卫替赵澈解开绳索,赵澈不顾阻拦,冲上去,非要官家给个说法。
官家捏着眉心,淡淡道:“朕会给你个交代,但在此之前,你给朕消停点!再胡闹,当心朕把你送进冷宫!”
本就满腹的悲伤无处发泄,又被无情的父亲训斥,赵澈红着眼跑开,眼底渐渐流露出恨意。
父皇只在乎那个叫邵婉的女人,其余女人哪怕是枕边人在父皇心中?都无足轻重!
跑出宫门后,一身华贵的少?年失去了?方向,不知何去何从。这时,他想起了?陆喻舟。
当初,他以身试险,去往黎郡营救太子,作?为交换,他要陆喻舟保住母妃,如?今看来,陆喻舟根本就没往心里去!
这么想着,发泄不出苦闷的少?年跑去了?缃国公府。
夜已浓,陆喻舟早已歇下,当李妈妈叩门禀告时,男人还有些薄醉。
因赵澈的身份,门侍没有强力阻拦,以致少?年直接冲进了?梅织苑,将拦路的李妈妈推开,撞开了?正房的门扉。
陆喻舟披着外衫走出来时,就被气势汹汹的赵澈拽住了?衣襟。
赵澈比陆喻舟矮了?小半头?,如?一头?小蛮牛,将高大的男人推倒在博古架上。
架上陈列的瓷瓶玉器受到撞击,噼里啪啦地落在地上。
陆喻舟推开忿忿的赵澈,冷声道:“讲清楚!”
到哪里都碰壁,少?年已经崩溃,边嚷边哭:“你还我母妃!”
听?见闹腾的动静,各院相?继燃起烛灯,纷纷涌来梅织苑。刚好这时,赵祎的侍卫赶来,将事?情经过阐述了?一遍。
得?知德妃被害,缃国公震惊不已,扣住赵澈的肩头?,“殿下别急,这件事?,官家和太子一定会查得?水落石出,还德妃娘娘一个公道。”
“放狗屁!”赵澈失言,激动道,“换作?你的儿子被害,你也能如?此冷静?!”
被当众损了?面子,缃国公心中?动怒,但面上还是一派慈爱,“殿下慎言。”
赵澈抹了?一下眼角,知道他们根本不关心自己和母妃,无法感同身受,与他们讨个孰是孰非,有何用?
他看向一直缄默的陆喻舟,磨牙道:“你失信了?!”
那是自己以命换取的承诺,陆喻舟却?从一开始就没往心里去,这种被忽视的感觉如?热油浇在皮肤上,生疼生疼的。
陆喻舟闭闭眼,沉声道:“是我疏忽了?。”
他并不是忘了?这个诺言,而是将侧重点放在了?官家那里,努力说服了?官家,让官家给德妃母子一点时间。
官家口头?答应了?。
既得?官家首肯,他也就没有去关注刑部?大牢那边的事?。谁能想,赵薛岚会盯上德妃。
但不管怎么说,都是他的疏忽。
陆喻舟想要宽慰赵澈几句,但此刻劝说的话语都太过无力,无法为人解忧。
赵澈上前揪住他衣襟,“一句疏忽就能换回?母妃的命吗?能吗?!”
缃国公扼住赵澈的手腕,“有话好好说,请先冷静!”
“我没办法冷静!”
赵澈扬起拳头?砸向陆喻舟的脸颊,被陆喻舟以掌心包裹。
少?年收不回?拳头?,气得?额头?崩起青筋,“松开!”
看他情绪过于?激动,陆喻舟忽然?握着他的拳头?拉向自己,用另一只手抱住他,试图让他冷静。
“抱歉,没有护住德妃娘娘。”
这些话都太过单薄,少?年根本听?不进去,想要退离开却?被对方紧紧锢着。
眼泪止也止不住,一滴一滴落在陆喻舟的肩头?。
陆喻舟轻轻拍着他的后背,抬眸看向父亲,垂了?一下眼帘。
缃国公了?然?,带着众人离开。
室内变得?宽敞,哭声带了?回?音,久久不歇。
离开时,天将亮,赵澈拒绝了?缃国公府的车夫,独自一人走在安静的街道上,偶有卖早点的摊贩吆喝着生意,却?吸引不了?他的注意。
他像一个离魂的人,麻木地走着,不知该身与何处,该意欲何为。
舅舅谋逆,母妃遇害,昔日的天之骄子成了?落魄凤凰,一腔的抱负无处施展,满心的仇恨无处发泄,他忽然?抱头?蹲在地上,失去了?方向。
一辆马车缓缓驶过,车夫瞧见街道中?间蹲着一个人,直接扬起马鞭,“挡道了?!”
莫名其妙被抽了?一鞭子,赵澈猛地站起身,看向车夫,“大胆!”
天色昏沉,车夫没看清少?年的衣着,还以为是乞丐,所以才?敢狐假虎威,这会儿一见对方不好惹,立马缩了?脖子,“不好意思小郎君,我以为路中?间趴着一条狗。”
狗......
赵澈呵呵低笑,他现在不就是失去娘家扶持的丧门犬么,连欺软怕硬的货色都敢打他。
抬手揪住车夫衣领,将其扯在地上,狠狠给了?两脚,转身晃晃悠悠离开。
一把折扇挑开车帷,车主看向动手打人的少?年,调笑一声:“我当是谁,原来是九皇子啊。”
听?见声音,赵澈扭头?看去,当瞧清车主的模样后,哼笑一声,大步离开。
对方是自己昔日的酒肉朋友,如?今的当朝权贵。
车主不慌不忙道:“殿下出行怎么连驾马车都没有,都失宠到这般田地了??在下刚好去上早朝,要不要载殿下一程?”
脚步未停,赵澈捏紧拳头?,心里觉得?讽刺,虎落平阳被犬欺,一点儿也不假。
他绝不能让自己落魄至此!
回?到宫里,赵澈直接去往帝王寝宫,因一身的戾气,宫人都不敢拦他。
官家正在质问刑部?尚书关于?德妃被带走的事?,一见赵澈进来,敛了?眼中?怒火,对刑部?尚书摆摆手,“退下。”
刑部?尚书躬身退至门边,与赵澈擦肩时,紧张地直抹额头?。
内寝只剩下父子俩,官家指了?指窗边,“坐那,咱们聊一聊。”
赵澈闷声走过去,压着衣袍坐下,看起来很颓废,偏又带着一股狠劲儿。
官家一直知道这个儿子并非外表那样乖顺无害,淡声道:“德妃的事?,是朕错信于?人所致,你想要什么补偿,尽管提。”赵澈冷笑,“我只想要母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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