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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京,长庆街。
过往行人络绎不绝,扛着糖葫芦桩子的小贩穿梭在人流里,扯着嗓子吆喝:“糖葫芦,又大又红的……”
——“回来了,定北军回来了!”
报信人扯着嗓子一路从城门口喊到街头,喧闹声戛然而止,紧接着是更盛的欢呼。原本忙活着的人们纷纷放下手里的活计,挤向街边。糖葫芦桩子砸到人,脚也互相踩着,却没人在意。个个都伸长脖子往街口望去,恨不得自个儿的脖子能飞到天上去。
阁楼上的姑娘们羞涩地用团扇遮面,也按捺不住地探头看过去,不少人手里还提着果篮和绢花。
说话间,摆在摊子上的物件开始轻颤着往边缘滑落,这颤动又传到地上,震得人脚下发麻。
铁蹄声整齐划一的回荡在街道,万众瞩目中一列长长的铁骑兵踏马而来,领头的就是世人口中骁勇善战的镇北将军——谢锦衣。
大家伙瞪大眼睛去瞧,看到的却不是一个三头六臂、青面獠牙的妖怪,而是一个身形颀长,神态俊雅的青年。
他一手握着缰绳,一手负着银枪。通身银白铠甲,背后赤色披风迎风高扬。许是漠北多风霜,他仍旧戴着獠牙铁面具,看不清面容,只露出剑眉下那对凌厉的桃花眼。
眉眼风流,似笑非笑,眼神却是冷的。
可单单凭借这么一双勾人的桃花眼,就足以让阁楼上的姑娘们春心萌动。飘飘荡荡的绢花悉数往他身上落,扔过去的果子也是应接不暇。
马上的将军慵懒地掀开眼皮,眼睑下那颗小小的红痣跟着上扬。明明什么情绪都没有,竟也让人觉出若有若无的风流与恣意。
阁楼上的姑娘们被他那一笑夺了心神,加之越国一向民风开放,以至于有胆大的解下腰间香囊扔给他。
姑娘们原以为能有一个被他接住也是好的,或是再博得他一笑。可那些香囊却尽数落在地上,谢锦衣莫说是接,连看都没看一眼。
他散漫地策马前行,马蹄毫不留情地踏过地上的香囊,连同姑娘们的芳心都踩碎了。他眼里的冷漠却越发明显,薄唇微阖,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
唇薄之人,性也凉薄,不外如是。
阁楼上的姑娘们大失所望,只能眼巴巴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一众铁骑兵中。人群中有人喃喃自语:“这样的人物,怕是只有公主才能配得上。”
话音随风而逝,远处的定北军再也看不见踪影。
“北方战局刚稳,这谢家小儿不怕招人非议,如此之快就回了京,还真是仗着皇兄的宠信,越来越胆大妄为了。”
得意楼雅间,康王正与赵侍郎饮酒,定北军回城的呼声连他都惊动了。
赵侍郎眯眼一笑,恭敬地道:“谢锦衣刚刚立下大功,如今正是风头鼎盛的时候。不过他既然回来了,依下官愚见,王爷还是应当对他示示好,拉拢一番。”
侍女过来添酒,康王伸手拍了拍她的臀,这才接过酒杯一饮而尽:“本王晚点让李盛备上厚礼送到他府上去,正巧扬州刚送来几个瘦马,一并送过去给他。”
康王大掌抚在凸起的肚皮上,嗤笑,“这从战场上下来的男人见着女人跟闻着腥的猫,本王不信他还能没兴趣。”
赵侍郎道了一声:“王爷所言有理。”可想到谢锦衣的性子,他又不禁在心里摇头。
这位镇北将军哪里是那么好打发的。
从军五年,未尝败绩,年仅二十一便坐上了镇北将军的位置。听说陛下这回还要亲封他为御前都点检,统帅亲军。手里握着这么大的实权,怕是连那群阉党都不敢轻易得罪他。
权势,女人,金银,他要什么没有?偏生他对那些都不感兴趣——确切地说没人知道谢锦衣究竟喜欢什么。
这恰恰是他最可怕的地方。
赵侍郎看向搂着侍女饮酒作乐的康王,似是想到什么,道:“听闻王爷前几日在春风阁花十二斛珠买了一个美人?”
康王摇晃着手里的杯盏,松开了怀中的侍女:“你倒是消息灵通,也不妨告诉你,本王前几日将那昌平侯府家的二姑娘买下了。”
上京第一美人确实名不虚传,虽只隔着纱帐瞧了她一眼,可再看别的女人顿时变得索然无味。
只可惜是个罪臣之女,那昌平侯得罪的还是大太监祁容,那种没根儿的玩意儿最是睚眦必报,他买下元家二姑娘免不得要冒些风险。
“昌平侯府二姑娘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值得起这十二斛珠。”赵侍郎话锋一转,“不过,王爷可知元家二姑娘和谢锦衣也颇有渊源?”
康王上了年纪,平日又沉溺酒色,一些陈年往事自是记不大清:“哦?他俩也认识?”
赵常侍眯眼,意味不明地笑了两声:“何止,他二人可是有大仇呢。”
谢锦衣和元家二姑娘之间的过往,虽说现在提的人少了,可在当年却是闹得沸沸扬扬、满城皆知。
也是自那时起,谢锦衣性情大变,提枪去了战场,这一去就是五年。
是夜,一顶小轿从春风楼侧门抬出,领头的是城东康王府上的李管事。
元鸢端坐在轿内,食指轻轻摩挲右手的尾指。她不想让人看见她受了伤,便未包扎。伤口细长,粗粗看去,像一丝缠绕的红绳。
自午后她便一句话都没有说话,如提线木偶般坐上了王府的轿子。
他回来了。
可为什么偏偏是今日?
轿子忽地往下倾,打断了元鸢的思绪。李管事懒洋洋地喊了一嗓子:“下轿吧。”——语气说不上恶劣,却绝不算客气。
轿子里的人应了一声,银铃响起,在寂静夜色中尤为清晰。帘子撩开,轻轻落下一双挂着银铃的绣鞋,复又被大红裙摆覆盖。
原本还侧着脸的李管事看直了眼睛,喉头也跟着发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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