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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山果之前从澜州归来时,云水流域一片寂静,如今,哪怕是帝都也无法保证这条水路的寂静了。
条国的黄金船被劫之事如同捅了马蜂窝。
不用想,有这能力的只能是家养的水贼,有这动机的也只能是公卿贵族,无主的水贼抢了也花不出去,金砖都是有印记的,不重新熔铸根本不能花。
云水家养的水贼甚至他们的主人纷纷遭了秧,整个云水从春季开始便一直鸡飞狗跳的,若是云水足够宽阔,足够长,水流量足够大,很难说云水会不会已变成红色的。
连山果颇为迷惘。
虽然水贼被清剿是好事,虽是被人养的,却也是真的恶贯满盈,死不足惜。只是,因为这种原因而?被杀,总觉得无语。
连山子倒是觉得非常正常,世道就是这个样。
连山果闻言问:“你觉得这个世道几时是个头?”
连山子想了想,道:“你我有生之年应当看不到头。”
连山果无语。“族长你未免太过悲观。”
连山子道:“非我悲观,而?是事实如此,我估摸着,不出意外,这混乱世道没个千八百年消停不了。”
连山子并非纯粹的悲观,有理有据的给连山果分析了起来。
做为一个务实的人,连山子不认为所谓靠善良公正的贵族礼治能劈开乌云。
贵族礼治已不合时宜了,贵族们再怎么鼓吹也改变不了它的没落。
贵族礼治的时代,只有贵族是人,别的人都不是人,是会说话的牲畜。
但最近百年,军队中徙卒的比例一直在增加,连山子相信,随着战争的加剧,军中的徙卒会越来越多,最终步兵取代车兵。
马儿跑得快还不吃草,只有被礼乐天下给熏陶得脑子?坏掉了的贵族才会相信这种事能存在。
当徙卒有了力量,不会想做牲畜的。
贵族礼治最大的问题在于,唯有血统者才是人,没有血统的牲畜供养血统者的优渥生活,让后者能够干净优雅的讲究仁义道德,过去可以这么干,因为牲畜太弱,毫无反抗之力,自然会认可自己生而?卑贱,是牲畜的观念。未来嘛,马儿跑得快还不吃草只能存在于梦中,妄图复辟者只会被现实碾成渣。
提高徙卒的地位对于血统贵族而言是毒,但这毒,不吃的人比吃的人死得更快。
过去的礼崩乐坏不过开胃小菜,以后贵族车兵退出舞台,步兵正式走上舞台,那才是真正的乱世。
帝国需要的是新的秩序,然至今也没人找到行之有效的方向,因而?很多人都在思考。
连山子哪怕不是先知,也知道,当思考越来越清晰时,帝国将血流成河,道理越辩越明,而?每次的争辩都是尝试,而?尝试,是要流血的。
而?且,新时代的到来,旧时代的既得利益者绝对不会高兴。
那会是一场漫长的战争。
连山子觉得自己与连山果应该看不到结局,神?裔氏族只是相对人族而言长寿,还没长寿得没边。
连山子一番分析有理有据,愣是让连山果无法反驳,只能感慨:“千年呀,那得是多少鲜血与尸骸?”
连山子不以为然。“人族何时不在流血?”所有荣耀与辉煌的背后都是累累白骨,无一例外。
回忆了下帝国的历史,连山果更加无法反驳,不想继续这个沉重的话题,换了个话题。“到郊邑的时候我想下船看看我儿子,我想他了。”
连山子对君离还有印像,倒不是因为君离的目盲,连山城的盲者多了去,他能记得,主要还是君离生得太好看了。
“我记得当年在连山城,所有孩子里,君离是生得最俊的,这么多年过去,长成了少年,不知是何种容色。”连山子有些好奇。
连山氏族盛产美人,莫说歪瓜裂枣,便是容貌端正的都没几个,尽是美人。
在这样的环境里,世间大部分的所谓美人都只能算庸脂俗粉,君离却能小小年纪便将所有孩子给比了下去,让人很难不好奇他长大后的模样。
连山果道:“我倒是希望他生得普通些。”
生得那般模样,又不是连山氏的人,不受连山氏的庇护,连山果很难不担心自己后代的安全。虽然她教了君离很多东西,让君离不用依赖任何人也能生存,但这世道最重要的武力终究差了许多。
君离早些年的身体太差,受不了习武的强度,只能简单的锻炼锻炼,后来身体倒是完全养好了,可以习武了,她连习武的功法都准备好了,结果儿子去了蒲阪,她原本的计划被活生生的打断了。
儿子也修了别的功法,也不知如何?了。
连山子道:“他若没长残,日后找女人可真是个问题,总觉得不管是找谁,都是他被占便宜。”
举个例子?,同样是嫖,有一种人,明明是去寻欢作乐的,但究竟谁嫖谁,着?实是个值得商榷的问题,君离无疑属于这一种。
连山果拧眉。
连山子继续感慨道:“也容易被人见?色起意,不过见?色起意也不算什么,怕的是遇到想硬来的疯子。”
他刚成年出门游历时就遇到过见?色起意被拒绝后还想硬来的女人,差点被吓出心理阴影。
连山果脸色更阴沉了。
连山子终于察觉到连山果的脸色阴得不太正常。“怎么了?”
连山果道:“突然想起等到了蒲阪后我会有点私事要办。”
连山子道:“我们只是去助阵的,只要让所有人看到我们人到蒲阪便足矣,你自去办你的事也无妨。你若是实在惦记儿子,届时在郊邑多呆几日也可,据说昆北之地近来有些乱,你多看看正好安心。”
连山果摇头:“昆北之地乃王畿,再乱也乱不到哪去,确认他平安便好。”
连山果对王畿再乱也乱不到哪去的认知止步于船只经过商北低地的云水河段时。
商北低地位于云水与商山之间,自然也有不少渡头,连山子本来打算在商北低地补充一些食材的,过了巫真殿后便一直啃干粮和肉脯,连山子看到两岸的绿色时眼睛都快绿了。
商北低地的东部全是森林,猛兽横行,饶是以人族的韧性,也只开发出了低地西部,虽只一半,但土地肥沃,产粮丰富,人口众多。
商北低地的渡口也在西部,然而,每一处渡口都满是人,争相渡河,其中不乏衣着华美的肉食者。
连山子下船购买新鲜蔬菜与鲜果时顺便打听了下。
嗯,商北低地正在打仗。
不过这回不是司空见?惯的公卿大夫征伐吞并土地。
商北低地有人族大小城邑十余座,最初的时候是有很多氏族的,但如帝国很多城邑一般,城邑的历史越久,姓氏就越少,最终只剩下一个姓氏,别的姓氏不是沦为奴隶便是沦为被捆绑在土地上的庶农了,庶农虽非奴隶,但可以随着土地的转让而?转让,贵族送礼时经常有送几乎庶农的情况。某种意义上,庶农是半奴隶。
商北低地十几座城邑,发展到如今,只剩下了四个姓氏,这也导致了商北低地明明是王畿之地,但王根本管不了商北低地。
兵多粮多的贵族都不喜欢强势且有实际控制力的王侯,更喜欢傀儡摆设般的王侯,可以随心所欲的捞好处——仅限于大贵族,小贵族只能成为被吃的虾米。
但现任王势大,商北四族也只能无奈臣服,可即便是臣服,也只是表面臣服,王一旦露出颓态,商北四族肯定会抓住机会狠咬一口。
王也不是没想过办法,但商北低地不是他打下来的,当地贵族都是千百年的地头蛇了,盘根错节,繁衍得商北低地十几座城邑的有恒产者全是这四个姓氏的子?孙。
想控制商北低地,要么将商北低地的四个姓氏全部迁走,要么,四个姓氏全部杀光。
这一次其中一座城的大夫死了,人有生老病死,很正常。
问题在于,这位大夫死的时候他的孩子还年幼。
什么饭最好吃?
答曰:绝户饭。
大夫的婚姻是娶婚,娶婚意味着他的妻子是他的附属物,拥有的一切都依赖于娘家与配偶,配偶死了,娘家也被别家给的利益打动以后....这位遗孀不过肥羊尔。
大夫的同族兄弟欲娶了嫂嫂,通过接收兄长的妻儿来接收兄长的一切。
至于以后谁来继承家业?
历史上有很多案例:兄长的遗孤年纪幼小,而?孩童夭折是寻常事。
遗孀并不傻,大夫死得很突然,明显有问题,而?大夫前脚死,同族兄弟后脚便跳出来接管城邑,谁不会多想?
遗孀虚与委蛇拖延时间,私底下竟求助于地盘正好扩张到商北低地边上的辛子?筝。
辛子?筝义愤填膺的表示,这等弑兄的丧心病狂之人怎配继承城邑?
连山子一听到这便明白了怎么回事。
辛子?筝背后必然是王,而?商北低地绝不会让王将一枚钉子?插到自己的腹心,最后从一座城的乱事发展成辛子?筝与整个商北四族的战争实属正常发展。
回到船上后连山子问连山果:“你去过蒲阪,对辛子?筝可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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