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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记一个人需要多?久?
答曰,非常短,短则一两日,多?则一两月。
即便是辉煌如防风侯这等枭雄,忘却他的死亡也不过月余。
辛筝颇为感慨的叹息。
同行的君离听了不由问:“怎么了?”
辛筝回道:“我在想青婧与我说,这世上谁死了都不会影响世界的运行。”
每一个人都是微不足道,把自己看得无可取代,认为没了自己世界就会完蛋的统统都是脑残。
辛筝甚为赞同,凡人如此渺小,除了自己,没有谁离了你?就活不下去。
君离略一思索便明白了辛筝为何有此一叹。“因为防风侯?”
防风侯死了才月余,他的死却已经被人给忘得差不多?了。
确定防风侯死了后,所有人都忙着?瓜分他留下的权力真空,一场饕鬄盛宴后所有人都吃得满嘴流油,也将防风侯给忘了。
冬至祭祀,祭祀时还好,氛围在那摆着?,还不至于表现得太过分,哪怕是装也会装得很正经,但祭祀一结束氛围马上就热烈活跃了起来。
辛筝道:“差不多?吧,一代枭雄,被遗忘的速度太快了。”
无人永生,不论是肉/体上的还是精神上的。
君离道:“时光本就是最公平也最无情的,每个人的痕迹都会被它消磨。”
辛筝低语:“可我不想。”
她想长长久久的活着。
君离闻言不由想起了历史上那些寻求不死药而老年各种犯糊涂的王侯们,虽奇怪辛筝怎么才十几岁便考虑这种问题来了,但还是劝道:“枯荣有序,万物自然,无人永生。”
辛筝点头。“永生的物种都死了,我懂。”
为了收拢青婧,跟得上青婧的思维,她曾攻读了青婧所有的著作,务求能理解,从中了解青婧的思维,其中便有进化?论。
青婧推测,不会死的物种可能曾经存在过。
但物种想要延续就必须不断的适应环境变化?,而?不死就意味着僵硬,很难有变化?,而?不变就无法适应环境变化?,不适应环境变化?....必死无疑。
不是因为无人永生所以所有生物都会寿命极限,而?是没有寿命极限的都死光了。
辛筝继续道:“我并不追求不可能的永生,我只是追求更漫长的生命。”
君离道:“还不还是追求长生不死吗?”
辛筝纠正道:“长生与不死还是有区别的。”
君离道:“不管有没有区别,我都觉得比起虚无缥缈的长生,倒不如活在当下,过好短暂的生命,不留遗憾。”
辛筝:“那你比我更不切实际,这世上不可能有人能一生没有遗憾,便是弥补了旧的遗憾也会有新的遗憾出现,人心永不知足。”
君离解释道:“我的意思是死去的时候回首一生不会后悔。”
辛筝嗤道:“那更难。”
人生于世,几人能扛住现实的压力永不低头
君离道:“你?嗤之前先审视下自己可曾低头。”
辛筝一时无言。
君离叹道:“我也挺佩服你?的,一边嘴里鄙弃,一边身体力行。”
不是没见过言行不一的,但言行不一得如此奇葩,辛筝也是独一份了。
辛筝道:“宫宴要开始了。”
君离很想说你?转移话题的方式太拙劣了,但考虑一下彼此的武力差异,还是非常识趣的没说出口,而?是道:“说起来,你?今天有没有看到王孙诵?”
冬至这种重要场合,谁缺席王孙诵也不可能缺席,毕竟这是王的重要场合,他缺席更让王颜面无光。
辛筝回忆了下。“没见到,大抵有什么事吧,你?也知他去岁蒲阪之乱后便改了心态,开始积极参与政事。”
做为王唯一的合法后代,有王保驾护航,再加上王孙诵本身也是个克己复礼的人,倒也没捅出什么篓子来,但想表现得出彩,建立起自己的庞大影响力却是差得太远。
一个克己复礼的君子,最不合适的就是参与政治,尤其还是在这样一个礼崩乐坏的时代,他所信奉的早已被世道所抛弃。
君离觉得王孙诵那么手克己复礼的人没道理在这样的日子里出篓子,虽然觉得王孙诵的一些观念很迂腐和天真,但本质上仍是一个善良质朴的少年,君离并不讨厌王孙诵,不免为他担心两分。
辛筝道:“他若真有什么事,多?半与防风侯薨后留下的权力空白有关,你?担心也无用。且做为王的唯一的合法后代,他活着的价值远胜过死了的价值,便是真有什么事也死不了。”
君离一想也是,便暂时安了心。
冬至祭祀结束后还有宫宴,王宴诸侯(或者代表诸侯的诸侯子嗣、使者)、公卿贵族。
王宴每年的人数都不固定。
一来是按照规矩,千里之内的诸侯每年都要朝觐,冬至宫宴自然要有使者在场;千里之外,三千里内的,三年一朝觐;三千里外,五千里内的,六年一朝觐;五千里外的,九年一朝觐。
这边导致了逢九朝觐的日子里,王宴的人数与规模都是最大的。
二来是诸侯也不是那么在意王的感受,王强大,诸侯才能凑齐,王不够强大,甚至很式微.....几十甚至几百年不朝觐都不稀奇。而?帝国历史上在位期间,每次王宴的人头能凑齐的王真不多?。
三来,礼崩乐坏,弑君如杀鸡,很多?诸侯都自顾不暇了,没空理会蒲阪。
很遗憾,现任王的影响力在历代人王中属于中下,王宴只凑足了三分之一的人数,值得一提的是这三分之一里有大半都不是诸侯或诸侯的子嗣,而?是公卿大夫。
征伐自诸侯出。
征伐自公卿大夫出。
区别甚大。
辛筝在自己的位置上落座后忍不住勾唇微笑,就帝国这情况,也不用太久,最多?二三十年,公卿大夫们就该大规模的干掉诸侯取而?代之了,而?公卿大夫取代诸侯自己当国君,礼治也算是彻底完蛋了。
若有人推一把,那这二三十年还能缩得更短一些。
光是想一想就觉得那样的时代非常有意思,令人兴奋。
礼治不彻底崩溃,法治怎能取而代之?
许是因着?大室内透出来的征伐自公卿大夫出的美好前景,辛筝的心情甚佳,颇为兴致的欣赏起了歌舞,无论是歌伎舞伎还是编钟合奏都觉得甚美,以前怎么没发现呢?
虽然一直都觉得养着成百上千的伎人与乐者很浪费,但辛筝发现,这乐还挺好听的,可让她专门养一支乐队她又舍不得那个钱。
艺术虽美,然铜臭更香。
宴会最重要的是便是吃好喝好,宫宴最多?就是加上列国进献珍宝以及年轻贵族子弟展示才华。
大部分人还是吃吃喝喝,享受着美姬狡童的服侍,若非场合不对,很难说会不会有人就拉着?美姬狡童做点什么了。
辛筝只饮熟水,只食白水煮菜,在整个宫殿内都算是特立独行的,却也没人觉得奇怪,辛筝参加任何宴饮都是如此,只饮熟水,只食白水煮菜与鲜果,什么味道淡甚至寡淡无味她就食什么,淡得连盐都不放最合她的胃口。
满室肉香中,孤独的享用着寡淡无味的熟水与白水煮菜,辛筝仍旧用的津津有味。
正咬着一截菜梗,辛筝忽的闻到了一股十分鲜美的香味,不由扭头望去。
一只巨大的镬鼎被抬了上来,香气?正是来自那口镬鼎。
辛筝想了想,没想起这是什么奇珍。
王侯贵族是肉食生物,且食性很杂,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只要没毒,只要是肉,都吃。
还是本应服侍她进食,但因为辛筝自力更生执箸握爵而沦为案前装饰摆设的狡童小声道:“前些日子南方沿海一小国进献了一只千年巨鼋予王。”
辛筝哦了声。
想起来了,听说过,但根本没记。
鼋鳖的肉很补,也很好抓,随便找条溪流都能发现鼋鳖的踪迹,因而?是人族食用比较频繁的肉类之一。鳖鼋的龟甲更是占卜必备的东西,哪怕帝国历任巫女都患有脑臀分离症,但神权的气?息仍旧弥漫,迷信是所有阶层的共同点,不管大事小事占卜吉凶是常态。
每年都有大量的鳖鼋因为占卜需要龟甲而被捕杀,而?这种沙漏持续了数千年,鳖鼋始终没灭绝,很难说是鳖鼋的繁衍能力太强大的还是人族的破坏力不够强大。
乌龟是长寿的象征,而?人族又有以形补形的说法,缺什么吃什么,想长寿自然多吃乌龟肉,越是长寿的乌龟最好。
人族一度很流行吃鳖肉,尤其是千年巨鼋的肉,生生将帝国境内的千年巨鼋从常见吃成了少见,只能在人迹罕至的地方和海上才能再见到千年的巨鼋。
这也使得王侯贵族得了千年巨鼋这类奇珍后都会设宴广邀宾朋一同享用。
炖了十二个时辰的鼋肉羹仅是闻着便异常鲜美。
庖人将镬鼎中的肉羹用勺子打捞至一只只用来盛食物的升鼎与漆盂里。
第一只升鼎自然是王的。
剩下的升鼎是国力雄厚的诸侯或诸侯使者,以及世代显贵的公卿的。
辛筝分到了是盂,里头肉羹也不是很多?。
乌龟身上的肉真没多少,哪怕是千年巨鼋,在保持鼋肉肉质鲜美的基础上也不可能炖出可供所有人都分一口的量来。
辛侯若非侯爵,极可能分到的不是盂,而?是豆了,甚至连豆都没有。
尽管如此,辛筝仍旧没用,闻着香喷喷的鼋肉看着?别人大快朵颐自己则口水疯狂分泌的啃着?菜梗菜叶。
我究竟是为什么要来受这个虐?
辛筝有些恍惚的想着。
正控制着口水,辛筝忽的听到了不知金属落地的声音,不由循声望去。
是正往豆里盛汤的庖人手里的巨大匕匙掉在了地上。
什么情况?
辛筝疑惑的看着?庖人,见鬼了这是?
就算见鬼了也不至于如此吧?
这可是王宴,有失礼之处是要杀头的。
“人人...头!”
辛筝默然一息,问狡童。“我没听错的话,他刚才说的是人头?”
狡童亦是呆愣的点头。
辛筝看了眼漆盂里的肉羹,觉得自己这辈子都不可能在外头的宴饮上吃一口肉食了。
***
“呕呕....”
辛筝拍了拍君离的背。“不就是一口人/肉吗?何至于此?”吐得都快虚脱了。
“别提人/肉....呕....”君离还没说完便又扭头继续吐了,他现在听不得人和肉组合起来的词。
辛筝转身想去找一壶温水,但没找到,水源不干净很容易拉肚子,但做为酒类饮品之一的酪浆不会,只是大部分人用不起。
酪浆是酒,酿酒很费粮食的,但贵族不差钱,为了健康和安全,能饮酪浆都是饮酪浆的,酒量也是如此慢慢练出来的。
辛筝最终只得找了只酒樽盛了一樽温热的酪浆回来给君离。
君离接过漱了漱口,感觉嘴里还是有味道,顿时又吐了。
辛筝干脆将一只罍给搬到了廊下,看君离一边漱口一边吐。吐到完全虚脱时君离终于不吐了,也终于有气?力问辛筝:“你?怎么没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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