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意之绵绵（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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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过感觉自己仿佛沉睡了百年一般，睁开眼睛的时候，脑袋里木木的，身体绵软无力，轻飘飘的好像不复存在。杨过直勾勾地盯着深灰色的石壁看了半日，再次闭起了双眼，皱着眉头认真地感受周围。耳朵里能听到麻雀高高低低的叫声和树枝上滴滴答答的水声，嘴里有血的腥甜，腰上好像被什么东西紧紧的颤着，杨过忙睁开眼睛，转头看到了郭芙正伏在石床边上昏昏沉沉。

杨过忙挣扎着坐起身来，不顾自己左手上凝结的血痕，用力将郭芙撑到床上，见她两边碎发乱蓬蓬的，脸上血痕泪痕交杂，只脸颊和乌发交界处才露出一丝原本的白玉色。杨过只觉脑袋嗡的一声响，颤着声音急声问道：“芙妹，芙妹，是谁欺负你了？你别怕，我给你出气，我给你出气……”

郭芙吃力地撑开眼皮，见杨过转醒，正焦急地宠自己说着什么。她苍白的脸上浮现一丝无力的笑容，哑声道：“杨过，你终于醒了……”话音刚落，想起昨夜杨过断臂之惨病情之险，又扁扁嘴巴，抽噎起来。

杨过早已看到郭芙左手手腕上一道深深的伤痕，郭芙只稍稍动动手腕，伤痕处又慢慢地沁出点点血迹，当真触目惊心。杨过不禁气急，伸手点在她的手腕上，问道：“你拿自己的血喂了我是不是？我……我……不值得你这样，不值得！”说着自己的声音也哽咽起来，两滴泪珠落在郭芙手上。

郭芙抽抽噎噎道：“是我……是我对不住你……”杨过颤着手指将郭芙颊上的泪珠拭去，安慰道：“手臂的事，我早不怪你了。我能多活这月余，全是你砍我手臂的功劳。你非但没有对不住我，反而救了我一命。”

郭芙听在耳内，心中更加愁苦，世上焉有如此歪理？她连连摇头，想要说话，可偏偏气梗在喉头，一个字也发不出。杨过见她面色涨红，气喘连连，忙伸手轻拍她的后背，帮她匀顺气息。

杨过手一下一下地拍着郭芙的后背，温声道：“芙妹，你下次可不许这样救我了，若不是这次我醒的快，你也非得跟着冻死在这山谷不可。”郭芙闻言，苍白的嘴唇张张合合几次，才能出声道：“那……那该……怎么救”

杨过心中酸楚，别过头去轻声道：“不要救！下次我毒发，你就离我远远的。若你……若你……不害怕，你就把我葬到这山洞里，别让……别让我和独孤前辈似的，孤零零的一个，没人来收葬。你要是念着我们……我们小时候的情意，就常来看看我，跟我说说话，我在阴曹地府也天天念着你……的恩德。”

郭芙呆呆地看着杨过，半日才醒过来他说的是什么。平时犹可，但她刚刚经历昨夜凶险与悲苦，这些话如何能忍？郭芙只觉满腹愁苦无处可诉，哇的一声大哭起来，边哭边伸出胳膊紧紧地搂住杨过的脖颈，脑袋抵在他的肩头，声嘶力竭地喊道：“你不死！你不死！你不死……”

杨过甚是懊悔，恨不得甩自己几个巴掌。他伸手在郭芙背上轻轻地拍了又拍，像哄娃娃一般温声哄劝。谁知他越是安慰，郭芙越是抑不住悔恨，哭得越是悲痛。杨过将自己的下巴搁在郭芙的发顶，轻轻地蹭了蹭，轻声道：“我昨天梦到了我娘还活着的时候……”

郭芙从未听他讲起幼年之事，好奇心被勾起，抽抽噎噎道：“呜……你说……呜……你说穆婶婶……呜呜……穆婶婶怎的？”杨过一下一下拍着她的后背，继续道：“我娘活着的时候，我家里养着小鸡小鸭小兔子，有好多好多……”

郭芙点点头，抽噎道：“桃花岛里……呜呜……也养着雕儿……”杨过嗯了一声继续道：“家里有一只小猫，我最喜欢逗她。她眼睛红红的，肿的像两个核桃。鼻子尖也是红红的，偏偏脸上左一道右一道全是泪痕，每天呜呜呜地叫，我拍着她，哄也哄不住。”

郭芙一愣，想要反驳杨过，哪只的小猫长这个样？哪只的小猫叫声是呜呜的？刚要张嘴，忽明白过来，忙将杨过一推，没好气道：“你又来编排我。”

杨过靠着石壁笑道：“这才对嘛，明明凶的像只小老虎，偏偏哭成小花猫，我还以为我们的大小姐被人调包了呢。”郭芙粗粗地喘了几口气，双眸愣愣的看着杨过。杨过失血过多，脸色此时苍白的不像尘世中人，俊美中又平添三分飘逸出尘之姿。杨过被她盯得耳尖通红，他低低咳嗽几声，一时忘记了自己断了手臂，左手不自觉得想去握右手，自然知握住一截空荡荡的袖子。

郭芙跟着瞳仁一缩，眼前情景对比之残酷，让她不忍再看第二眼。郭芙小脸五官皱作一团，把头埋在双臂里，任杨过怎么劝都不抬头，只呆呆地想着自己的心事：“我砍他一条手臂，他不怪我，反而好声好气地哄我……这一个多月以来，他对我着实不错，还指点我功夫……若是有人伤了我，别说手臂，就是一道伤痕，我也要大哭大闹，非出了这口气不可……我……我委实欠他良多，他眼看命在旦夕，我……我该怎么救他？”

杨过见郭芙身体摇摇，仿佛随时会摔下石床去，忙伸手扶住她的肩膀，红着脸轻声道：“芙妹，你在这里休息，我去洞外面寻些吃食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