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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涓被吓到了,这一年他见过太多的死亡……心底里他压根不想奴奴有事,毕竟这是唯一一个能教他蒙语和汉字的。他眼眶一红,拔腿就往伙夫兵那里跑,给奴隶和签兵看病的可不是什么正儿八经的郎中,而是奴隶营里懂一些药膳的伙夫。几年前奴奴秣赫在进吉哈布奴隶营的时候也是以伙夫的身份,现在他混成了伙夫中的头子。可是奴奴不懂药,他甚至连能吃的草根与果实都分不太清楚。
这个时候天寒地冻大家都在睡觉,愿意爬起来的伙夫少之又少,来了的伙夫将奴奴秣赫抬到床上,又给他检查伤口,熬了点止疼的药草,如此就算是弄完了。
奴奴秣赫免不了对秦涓一顿臭骂,只是臭骂之后又不禁感叹:“好在快要正月了,这个时候停止行军我还有时间休养,要是行军打仗这样,我他妈只有死路一条。”
秦涓不说话,跪在一旁温习学过的汉字,被这么一闹谁还睡得着啊。他也不敢睡,他怕奴奴半夜喊他。
他跪坐在火堆前,用木棍在地面上画着汉字。
奴奴秣赫因为疼也睡不着,他伸长了颈子看秦涓写的是什么,看清了是他几日前教他的:大唐西域记,唐玄奘。
这是奴奴的口袋里的一本书,可以说是奴奴最宝贵的东西,他可以不要马蹄银不要弓箭不要女人,但却拿命护着这本书。
当然……抢他东西的人,也不会在意这本封壳子都破烂了的书。
这本书就是唐代由玄奘口述,其弟子辩机执笔而成的《大唐西域记》。
奴奴秣赫曾在夜深人静时对他说这本书的拓本很少人有,给他这本书的人是一个金国皇室。
这是奴奴的宝贝。
不知什么时候起,秦涓突然意识到奴奴秣赫再未踢过自己了,他偶尔会骂他几句,但再未踢过他了。
也许是因为养伤使人性情收敛了,又或许是因为信佛奴奴相信了因果,便不再打他了。
奴奴心情不错的时候会多教他几个字,心情不好的时候会罚他做很多事。
不知是什么原因,他们进入了一段相对平和的时光,从奴奴受伤,到秦涓平静的度过七岁生辰,再到次年六月,既没有战争也无需赶路,他们一直停留在黄河上一个叫宝鸡的地方,听一个奴隶兵说这里曾有一只神鸡救过一个汉人皇帝。
这段时间是秦涓自进入吉哈布营帐以来可谓安稳的一段日子……
六月,一个消息传来,吉哈布营帐都为之震惊了,有人为之狂喜,有人为之忧虑,也有人无动于衷。
秦涓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奴奴秣赫的表情告知他事情并不简单。
他不关心这个,事情做完后他会拿多余的时间练字,他没有时间同那些奴隶一样聊一些没用的东西。
直到几天后蒙古兵阿奕噶告知他是大汗命令传来了,诸地派遣长子西征,这个消息早就下达了,已经好几个月过去了本来吉哈布营帐不在名单之中,但现在却突然成了应援军。
对很多人来说这是好事,意味着可以建功立业。功勋,一直是男人们梦寐以求的。
但对很多人来说这是坏事,他们不想枉送性命。
阿奕噶每次路过奴隶营会和秦涓聊两句,这种时候一个月也只有一两次,因为他不常来奴隶营。
阿奕噶就是那一日带秦涓去见千户的少年兵。
秦涓长得很快,比起去年他已长出一个拇指长的高度了。
离开时阿奕噶无意间说了句:“你这么长下去,以后可能和将军一样高大,我七岁时可没你这么高呢。”
他说完便离开了,因为他觉得这个孩子可能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秦涓看着阿奕噶的背影不自觉的笑了,对一个七岁半的男孩子来说,说他长得快长得高,就是对他莫大的赞美。
六月末,吉哈布营帐开始向西赶路,他们要往西去,去和一个叫托雷的王爷汇合。
可是传信的驿兵来的太慢了,他们根本不知长子西征的队伍已走到何处去了。
当吉哈布营八千五百多人进入河西,在这里奴奴秣赫没有想到他会迎来大将军的召见。
吉哈布营的大将军姓孛儿只斤,是托雷王爷的堂弟,但是是庶出。具体是哪个王哪个汗的儿子,奴隶营里头没有人说的清楚,总之知道是皇族就行了。
奴奴秣赫知道大将军要召见他的时候几乎快昏厥过去了。
秦涓低着头,似乎是想起他偶然向阿奕噶提过奴奴秣赫曾去过沙漠。
吉哈布营需要一个带路的人,驿兵未到,奴奴秣赫这样的人正好合适。
奴奴秣赫是被架着去的,别人都觉得奴奴秣赫是吓得不会走路了……只有孩子的心是雪亮的,他知道奴奴秣赫是压根就不想去。
秦涓一直以为是自己不小心和阿奕噶说漏嘴了,过了几日才知道是奴隶营里一个奴隶拿这个情报向一个千户邀了功,奴隶兵成了奴隶营里的五十夫长,甚至那个千户还无意间在吉哈布营里开了奴隶为官的先河。
千户正愁大军已进入河西,河西之后又有沙漠和雪山,他们得提前找到吉哈布营中以前有西行经验的士兵。
消息刚传出去,那个奴隶就来找千户了。
奴隶兵说奴奴秣赫是能人,知道地理,他曾随大汗西征,这个大汗指的是成吉思汗。
这都是往日奴奴秣赫编排出来的话,言者无心,听者有意,奴隶兵悉数告知了千户大人。
得知不是自己说漏嘴了,秦涓心里好受了许多。
再见到奴奴秣赫是吉哈布营帐进入一个叫张掖的地方半个月之后。
奴奴秣赫长胖了一点,他的头发也打理的干净了,穿着蒙人的衣裳,秦涓压根没有认出他来。
直到奴奴秣赫开口骂他:“马粪崽种!这就不认得你爹了!老子离开的这段时间有没有好好写汉字!崽种还不快去烧水!老子要喝茶!”
这时秦涓才皱了皱眉。这狗比怎么没有给蒙人弄死……
他虽然这么想着,可又不希望奴奴秣赫就这么死了,至少把汉字都教给他了再死吧……
“黑眼珠子一个劲转!崽种你在心里骂老子呢!”奴奴秣赫没有踢他,倒是一巴掌招呼在他的小脑袋瓜子上,力度不算太大,但足以让秦涓脑壳子嗡嗡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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