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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陈双一直觉得,四水是世界上另外一个自己,是更好更强的那个版本。弟弟聪明,虽然比自己低一个年级,但是自己的高三作业有不少是他来写,将来高考分数肯定600以上。

“哥。”洗好澡的陆水出现在陈双身后,两个人除了该有的肌肉和轮廓线,没有一丝赘肉。脖子和肩膀的线条几乎是直角,肩单薄,锁骨突出。

“哥先穿你的衣服了啊。”陈双指指身上的T恤,又捂了下眼睛,“这个你别担心,是哥不小心摔的。走走走,吃饭。”

两人一起来到客厅,家里的摆设都是一对儿,从来没有单数。菜有些凉了,陈双给陆水夹菜:“吃,别看我脸了,没事。”

陆水咬了一口烧茄子,还盯着看。

“没事,别研究了。你好好读书就行,记着哥以前和你说过什么吗?”陈双将手压在陆水的发旋上,“你负责青云直上,哥负责给你斩妖除魔。你看哥现在打扮多社会啊,你们学校那帮孙子怕得要命,见着我就跑。”

陆水点了点头,从裤兜里掏出一把棒棒糖来,全部放在桌上。每一根糖棍都有一圈蓝色圆珠笔画的记号。

陈双拿起一根,拆开包装含进嘴里。“荔枝味的?”他再给弟弟夹菜,两兄弟长得像,脾气和爱好迥然不同,他爱吃甜,四水爱吃辣。

吃完饭,弟弟回屋里写作业,陈双对着客厅的镜子研究怎么遮胎记。这已经是老生常谈了,从他对外界的评价有意识开始,就开始想着怎么遮它。自己所有的优点、缺点,都敌不过这个东西,无论是谁提起自己的名字,都只会想到这个。

胎记。

疤瘌脸。陈双摸着它,又蹭蹭它,小时候多希望一觉睡醒它就没了,或者拿肥皂能洗掉,可是无论怎么搓,它就烙在自己的皮肤上。生活仿佛只有两件事,被人盯着看,想着怎么遮。

想过去做除胎记手术,可是听说不一定能除掉,还容易落疤,而且特别疼。陈双巨怕疼,就是因为怕疼,乳钉才穿了一个,右边那个谁都休想再动。

算了,不想了,这腐烂的日子和烂泥糊不上墙的自己真是绝配。陈双自暴自弃地坐进沙发,开始想别的事,比如退学复读。

四水这个样子,学校里没有人护着就要被欺负死了。反正自己也不喜欢跳高,干脆重新读一年,等到明年高考和四水考一个学校。

还可以避开顾文宁。想起他,陈双向后微仰,躺进了沙发里。到现在顾文宁都没和自己说分手俩字,人就活生生不联系了。自己在弟弟面前唯一一次掉眼泪,就是那时候,忍不住,失恋的人都懂,真忍不住。

既然一开始就不想要,为什么让自己喜欢上再丢掉啊?陈双又坐起来,倒不是余情未了,只是……这口气憋屈。

等时间接近12点,卧室的门才开,陆水写完作业了,陈双在沙发上已经睡着了。

“哥。”他摇摇陈双的肩膀,近距离地观察那个乌黑的眼眶。旁边有一把削苹果皮的水果刀,他又盯着刀看。

“啊?哦,写完了啊,那睡吧。”陈双迷糊糊地坐起来,缓了几秒才拉着陆水的手回卧室。一张床,两个人睡,一分开弟弟就发病,陈双办了住宿但每天都要回家。

床已经铺好,陈双浑身疼,躺下时候更疼了。旁边是立体几何的卷子,弟弟已经全写完了,所有大题只有求证过程,没有辅助线。

陈双把卷子收好,弟弟这个毛病还是没改,老师说过他无数次,脑袋里的辅助线不画出来是要扣分的。这时,陆水关上灯,把空调温度和时间调好,两个人一起钻进被窝,像小时候那样,头顶头地抱着睡,四条长腿交叉地摞在一起。

第二天一早,陈双是疼醒的,挨打的疼法后劲儿足,差点没起来。两兄弟收拾完,简单吃过早餐,陈双先送陆水去学校,再一路绝尘地骑着小摩托往首体大飞驰。

大学校园和高中校园完全是两个画风,没有统一校服和校领导把门,东南西北四个校区都有食堂,打饭的人从里面出来,宿舍门口还有站着打哈欠的,氛围轻松惬意。

除了体院。

体院清晨准时早训,这时候大批体育生刚下练。别人刚起床,他们已经练了两个小时。陈双仍旧没参加,也无所谓,满心都是怎么办理退学手续和复读。

一迈进大一新生的更衣室,气氛就有些不对了。

“你昨天干什么去了?”陶文昌等着揍他,“大三都传开了,你跑他们更衣室给屈南递情书了?”

“嗯。”陈双点头,刘海儿重新遮住他沉郁的眼睛,右手打开衣橱,准备换衣服。

陶文昌一把摁住他的衣柜门。“你不是说你铁直吗?不好好训练,成天搞这种事?再说你知道屈南是什么人吗?”

陈双不点头也不摇头,他什么都不知道,考上这个学校纯属巨大失误。“学校哪个办公室给办退学?”

陶文昌顿时语塞,自己是打了一肚子草稿,准备来长篇大论的。屈南是学生会体育部副部长,跳高队明星战队成员,那拿出去比赛都是扛场子的,收情书收到手软的主儿。陶文昌想破脑袋都想不通这么个孤僻儿童为什么突然来这一套。

“呦,准备训练呢?”休息室的门敲了敲,顾文宁进来了,身后跟着几个兄弟。陶文昌明眼人一看,就是昨天围殴陈双那几个。

“学长,这么早就下练了?”陶文昌见着大三的也得战术性认怂一波,也怕他们再找陈双麻烦,陈双的脾气他可算摸透了,别人找架,他就接着,“走走走,我请你们去食堂吃饭……”

“别,我是来找他的。”顾文宁才不上陶文昌的当,昌子这人大家都熟,体院花蝴蝶,跟谁都能聊几句,“一会儿你别多事。”

“大清早的,学长给我个小面子行不行?”陶文昌说,那张能打广告的脸笑起来要多阳光多阳光。

“我来找他说几句话,你怕什么?”顾文宁用肩头将他一撞,径直走到陈双面前,还是熟悉的香水味,以前就特别不喜欢,让他换也不换,非说家里那个弟弟喜欢,“听说你昨天找屈南去了?这么缺男人?”

陈双低着头,刘海儿荡来动去。他一抬头,就是准备要动手的狠劲儿。“你还想找打?”

“省省吧。”顾文宁伸手掰住陈双的下巴,陈双一拳挡开他,往后撤了一步,于是顾文宁又说,“你说,屈南看清楚你的脸,会不会吓着?”

陈双一直平视的脸瞬间低下去,习惯性地给别人右半脸,发丝动了,更显得干燥和染发膏廉价。

陶文昌站在中间不尴不尬,想帮吧,陈双这脾气真得没法帮。两边谁也不说话,只能听见休息室外快速跑过的喧闹声,热气夹杂着体育生的欢声笑语冲进来,冲到陈双面前就停了。

一股很潮、很苦涩的味儿,罩着他。如同给他定了一个基调,怎么都等不到太阳照出来的一刹那,见不得光。

“陈又又,是哪一位?”

一个低沉的声音打断了陈双的思考,他偏脸看过去,视线穿透刘海儿,就是昨天在大三更衣室里说话的那一位。只不过他今天穿的是长袖队服,刚结束早训,下巴挂着几滴汗水。总而言之,帅得有点过分了,耀眼得非常过分了。

“你他妈谁啊?”陈双将柜门一摔,无缘无故地迸发出恨意。没有恨的对象,却异常汹涌。他不知道恨谁,可确确实实恨着了,可能是恨把自己捂热了又扔了的前男友,也可能是恨自己离不开的环境,恨甩不掉的胎记。又或者是恨围绕在自己身边的声音,从小伴随到大,明目张胆的,窃窃私语的,叫自己疤瘌脸。

“南哥?”陶文昌后悔没看黄历,今天这是什么日子,各路神仙都撞一起了,“你怎么也来了?”

什么?陈双的恨刹那间消停了一下,再看向门口时,从那男生乌沉沉的眼睛里,看出来一抹笑意。

“我来找人的。”屈南走过来,手里捏着已经干燥的纸,纸边全是发黄的水渍印记。当他一转身,看向顾文宁的时候,背后的校名和姓名翻过来。

QuNan。

屈南?这人就是屈南?那昨天……自己岂不是当着他的面写情书了?陈双盯着几个拼音字母,咂咂嘴,往后撤了小半步,开始思索自己是挖个洞躲着还是装疯卖傻跑出去。

“你来找谁?”顾文宁没想到他会来,“不会是找我没甩掉的小菜鸟吧?”

“啊?这样啊?原来你和他是这层关系。”屈南把情书放进兜里,很妥帖地放好,看向陈双那头乱糟糟的鸡窝头小金毛。

长长的刘海儿遮住眉毛和眼睛,下垂嘴角,狂妄的嘴唇紧抿。下半脸明显是晒黑的,露出来的高鼻梁才是他本来的肤色。随时准备张牙舞爪。

若有似无的香水味飘过来,很清冷,又有些泥泞,像个躲雨的少年冒冒失失冲进一片长满苔藓的树林,生生踩断了树枝。

然后又看到他那双腿,直又长,绷紧小腿的时候,跟腱长得出奇。

“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你们是这种关系。”屈南把陈双看完了,再若无其事地收回视线,嗓音没有沉下去,说得很轻很慢,又足够清楚。

他再看向顾文宁,笑了笑。“而且……我不像你那么受欢迎,总能收到情书,有那么多人喜欢你。好不容易有人给我写了一封,所以就过来找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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