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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延月并不认为她会轻易与自己为难,随意编造的拙劣借口再次得到点头。应声回座的她随意将头发扎起,立起书本,对同桌道:“我睡会,她来叫我。”

寡言的同桌点点头,她便低下头。周遭的声音清晰许多,她能听见前排许锦言与林森淼的小声交谈,皱了皱眉,不太耐烦的她戴上耳机,阻隔音量。

世界安静了。

说是睡会,江延月却没有闭眼。她昨夜翘掉本该是徐相年的晚自习,只为气对方,熟料断断续续睡了十三个小时,清晨醒来才发现对方与人换了课。

她有些郁闷于没听见题目,在心里再度扣了对方五十好感。

手机群聊内此时正疯狂刷新着消息,多数是游戏相关,唯一一条艾特自己,还是霍有乾提醒她看私私聊。她点开,对方发来的消息简单明了:【她好像知道了。】

江延月:……

她并不觉得自己伪装出现了问题,只问发生了什么。霍有乾事无巨细,啰嗦地说完细节后,江延月归根总结:【你在她问要不要叫我去办公室的时候沉默了。】

霍有乾:【……但我真的没出卖你!】

江延月当然清楚,回了句【没事】作安慰后,抬起头。想再度扣除徐相年五十好感度,让本就-999的好感雪上加霜,却没料到撞上徐相年提完问寻找答主的枪-口。

目光相接,不过一秒,她便听见对方笑着说:“江延月同学?”

江延月:…………

一节数学课准点结束,徐相年开始布置习题。她今天本应有两节课,但下午那节与班主任会议冲突,初三,办公室各学科教师都很忙,鲜少再愿意换课,那节课便成为了自习。

她回到办公室时,反扣于办公室上的手机正散发着微弱的光。徐相年拿起看了眼,是俞敛双半小时前发来的咸鱼瘫表情包,配字为:【我不想努力了,妈妈抱抱我。】

看了眼时间,对方大致是又通宵了。徐相年给她发了个六十六的红包,礼轻情意重,祝她六六大顺,俞敛双感动之余,冲动发言:【i了,想嫁。】

徐相年发了句未婚勿扰,俞敛双便叫起她妈妈,希望红包能摩多摩多。边咸鱼搓手,边发了个二次元角色表示认同的表情包。她近段时间ACG程度浓重超标,对这一称谓极其执着,徐相年并不习惯,再次温和拒绝后,俞敛双暴躁道:【六十六认贼作母,我不配。】

她近段时间一直在师兄的小组内无偿打工,有些过于焦虑,徐相年自知是她简单关系中唯一可以多聊几句的人,因而也极为配合地发了个小熊笑。

或许是睡不着,俞敛双又问起她与林西寻近段时间怎么样。得到她“没什么进展”的答案后,再度望天长叹,抱怨讨人厌的别系追求者与导师的离谱要求。

她越说越气,爬去邮箱骂人。聊天止步于此,徐相年则因她短暂的询问想起林西寻。

点开相邻的对话框,她翻了翻。近段时间的聊的的确很少,除去早晚安,便是空洞无意义的表情包。

徐相年发去一句【早】,却像石落大海、长久没有回应。她有些习惯于对方的奇怪作息,没什么表情地看了几眼才继续批改作业。直到一天结束,落日余光包拢整个银城,徐相年踩着暮色回到家时,红点才出现于图标右上角。

【哒哒哒】:早^^!

徐相年看了眼时间,夜七点。关怀通宵的字句删删减减,犹豫纠结着,最终还是变成了一个普通的可爱表情包。聊天框再度陷入沉寂,徐相年了然,这是对方默认的潜规则——面对无效信息一分钟内未清楚怎样回复时删除聊天框。

思索片刻,发现并没有什么可以与对方分享的徐相年遗憾退出界面。

前段时间的租房被砸玻璃一事打断,连带测验一起,每天都流连于试卷、略显麻木的徐相年昨天才想起这件事,再度联系中介。地段与价格先前便已说明,中介发来的是房子内部布景。

她与对方预约时间,聊天利落结束。

月落西沉。处理过几封询问邮件的徐相年临睡前准备再与林西寻道【晚安】时,又觉得这样未免过于生硬塑料。对着散发微光的屏幕发了一会呆,她还是将其放下,戴好眼罩,略有些空落落地躺下。

而她入睡时,林西寻的夜生活才算刚开始。

终于割够好友圈韭菜的岑遥满意收手,修正多日的涟色酒吧终于开始营业。

摇曳昏黄的灯光下,林西寻坐在吧台前,指尖半捏着吸管搅动着酒,叹了口气。

与她重复这一动作的还有陈年,可她却不如林西寻那般纯粹,视线还流连于不远处舞池内摇摆的女人脸上——

岑遥对林西寻的忧虑并不算太有兴趣——她很会伪装,外显的情绪多数当不了真,因而只饶有兴趣地看着想什么都摆在脸上的陈年,丝毫没有同情心地道:“发生什么难过的事了?能说出来让我开心开心吗。”

陈年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仍旧是吐槽相亲——

在林西寻家赖了近一周后,她还是主动妥协去见了家里为她安排的对象,本着“就这?”的态度,万万没想到她妈为她找的第一位便是学生时期的班花。

陈年对对方印象平平,还是班花主动提示,她才联想起两者,震惊于对方也是姬姥。

……还是和她一样要被迫相亲的那类。

双方都对彼此性取向感到讶然,加之互相不是理想型,理不直气也壮地由相亲对象变为朋友。

陈母并不满意这种态度,却也赞同陈年口中“看眼缘”的话,于是质量不行,靠数量取胜。

上场电影刚散场便又要赴下场约的日子陈年只过了几天便有些疯,偏偏她妈乐此不疲。

……就像今天这位。

“说起来,都他妈怪你。”陈年不满道,“如果不是你让我打广告——我他妈还忘记屏蔽她——她怎么可能赖着我要我带她一起?还说不带她就告诉我妈,我像会怕我妈念叨的人吗?!”

岑遥:“你不像,你就是。”

陈年:…………

她自知说不过岑遥,干脆不再吭声,只自顾自生闷气:“活着好难。”

一直侧耳倾听的林西寻依旧没有言语,却在心里赞同了她。

或许是两杯酒使她大脑混沌了些许,她想起了多日未联系的徐相年,却不是如今,而是很多年前。

严格意义上来说,她与徐相年于初三相识。

十二月,隆冬。转学生、混血、对人冷淡,一切集结于流行少女言情角色的设定皆出现在她身上,理应受到追崇,却因为大众眼中的不识相而在极短时间被排斥于群体之外。

事实上,所谓的不识相只指将收到的礼物物归原主、回应言语时态度平平与被太多除班级以外的人欢迎而已。美丽似乎像是一切的原罪,林西寻回忆起刚结束病假回到学校那天,自己眼中善良、可爱的前桌转过身来,用近乎恶毒的言语形容她这位新同桌,极其希望她在不明真相前与她身处统一战线,否认即为滔天罪过。

林西寻莫名其妙于对方的失态,更觉得少女在徐相年眼前大肆谈论她过于不礼貌,匆匆几句应付了事,全然没将其放在心上。

相恋后的某天,两人谈论起第一面,徐相年告诉林西寻,她当时以为她会一昧安慰,如同荒诞鸡汤剧里的配角一般。但事实证明,活在影视剧中的是徐相年。被她臆测的人听完便忘了,连头都未曾回过地离开教室。

即使多年过去,林西寻却依旧能清晰记起对方告诉自己心理活动时脸上的表情。委屈、还夹杂些许难过。十七岁的徐相年向她剖析心理:“我以为你要和她们一样。”

人与人是不一样的,所接触与感知到的同样相隔天堑。在当时,群体效应下还以为是自己没体谅到她人情感的徐相年还试图改变过,但现实证明,没有人在乎她主动迈出去的那一步,大众需要的,只是一个和自己站在对立面的天之骄子。

在自我剖析后,是露骨的情话。林西寻及时暂停,那句“人总是会潜移默化学习她人身上的优点”出现于脑海,她看着杯壁,怀疑自己如今的性格是否也杂糅了许多徐相年告诉过她的。

陈年与岑遥的聊天梅开二度,大致为Diss女团偶像谁家拒绝约团专。边嘲笑粉丝忘记“如今不约、资源以后更不会有”,边大骂皇族偷走她人人生,公司必死。

最终,陈年以一句“不上网、不追星、不花钱、不打投,屁事没有”为结尾,斩获一众认可。

岑遥注意到仍在出神的林西寻,陈年视线跟着一转,小声道:“说起来,我前段时间跟美强惨聊了几句天。”

岑遥想了好一会才将美强惨与赌约联系在一起,讶然攀爬进瞳孔,她茫然道:“真没走了?”

陈年有些小骄傲:“当然。我跟你说过,我眼光很好。奶的紫微星个个走红,觉得晦气的影视项目本本扑街,嗑的CP十对也有八对是真的……所以称呼一句预言家不过分吧?”

“倒也不用这样贴金。”岑遥提醒道,“你忘记你当初说妹妹一定出道,结果光荣卡出道位的事了吗?依我看,你只是铁狼跳预言家,手持全局牌还玩场外骗朋友而已。①”

陈年:…………

“靠。”她郁闷道,“重点不是我是不是假预言家,而是美强惨本人。”

“她怎么了。”岑遥问。

“美强惨本人……”

那天的记忆随着忙碌相亲与工作被陈年有些淡忘,但在认真思考后,还是回忆起些许碎片的她吹牛不打草稿道:“声音好听,性格很好,和西寻地配绝配天仙配。”

陈年向来喜欢夸大说辞,岑遥已经习惯将话折半听,只问自己想知道的:“所以,美吗。”

陈年没见过,林西寻就算保存大概率也不会给她们看。诚恳回复后,她还是依照本心道:“但真的很合适。”

两人又在同一时间以相同角度看向林西寻。

陈年低声道:“你不觉得暴娇甜心就得配纯欲系吗?西寻想骂她,但她一跟西寻装可怜,她就心软了。”

岑遥:“虽然但是,她是美强惨。”

“妈的。”陈年暴躁发言,“美强惨和纯欲不冲突。”

岑遥:“确实。所以你之后打算怎么办?”

陈年也早已习惯跟随她随时变换的问题,蔫了吧唧道:“我想再去西寻家躲一段时间。”

“逃避不能解决问题。”岑遥道。

陈年在心里接了句“逃避可耻,但却有用”,没说出来,只郁郁寡欢道:“为什么你的话和西寻一样?”

岑遥思考了一会,才笑着道:“或许是……优秀的人大脑都共通。”

陈年:…………

神经病啊!

林西寻终于被两人闹出来的动静惊回思绪。她将杯壁往前推了推,岑遥便端着走了。

她一侧脸,与陈年注视她的目光相对。光线有些暗,但视线中的温暖却有如实质,她听见陈年笑着问:“想什么呢?这么认真。”

“……”林西寻说:“没什么,展望过去,期待下未来而已。”

兴许是那八万八终于起了作用,林西寻这一夜满脑都是与徐相年的过去。但适才回忆的却不再像先前那般柔和,充满浓情蜜意。

严格意义来说,两人最大的矛盾并非源于性格产生的纠纷,而是成绩。

早在分科前,徐相年便明确表明过对一起上大学的执念。她成绩优异,挑选志愿如同买菜。而林西寻则惨淡许多,常年位居车尾。

在遇见她之前,林西寻从未有过考外地大学的想法。各人有各人的理想,而从小被惯大的她最大的期愿便是与家人永远在一起。

但她最终还是选择了让步。既是因为徐相年描绘的蓝图过于瑰丽、浪漫,撩动少女□□,又是因为她突然萌生了些许叛逆的心思。

去外面看看不是什么坏事。但做这件事前需要的铺垫很长、很困难。

她的基础并不好,也并不能将全部心思投向没有兴趣的学习,时常也会出尔反尔徐相年为她制定的计划。

课业的堆积与梦想的未来只相隔一堵墙,最焦虑那段时间,林西寻连闭眼梦里都是复杂混乱的公式,但她从没有表明,一如会对她失望、却从没有对她阐明想法的徐相年。

情绪累积着,爆发只在瞬息间。

“……”

凌晨一点。

已经安全送别相亲对象的陈年再度折返想继续与岑遥摇骰子,却在激动出声宣告大众自己解放前,看见靠在吧台边、闭眼像是睡着了的林西寻。

“……?我靠。”陈年道,“醉了?”

岑遥适才便已询问过几句,话不对版,有些语无伦次,的确醉了。

相识多年,这还是陈年第一次看见她醉。拍拍她肩膀,小声叫了句:“西寻?”

林西寻睁开略显茫然的眼。

陈年苍蝇搓手,期待道:“你叫什么呀。”

林西寻:“陈年。”

陈年:…………?

“她这是在叫我还是在回答我的问题?”陈年问。

岑遥:“西寻。”

林西寻的视线转向她,陈年与她动作一致。在两道视线目视下,岑遥递出手机,笑着问:“还记得相年的电话吗?”

“兜兜转转的试探——”

来电音响起时,失眠的徐相年正准备吃两片褪黑素入眠。她想起办公室同事教导她的“找孩子”,正头痛欲裂放下药瓶,换上温和语气,准备和气规劝报警时,电话那边却道:“我是西寻的朋友,她喝醉了,希望……你能接她回家。”

徐相年适才还因困倦往下垂的眼皮掀了掀。

分明每个字拆开她都认识,但组合在一起,却让她有种不合时宜的不真实感。

“在哪?”徐相年问。

半小时后。

徐相年长松一口气,向两人道谢。

陈年笑着祝她幸运,岑遥冷淡点头,眼底却有笑。

目视两人离开后,徐相年上车。在发动前一顿,想起什么,转头看向靠在车窗、呼吸平稳的林西寻,起身准备为对方系安全带。

窗外灯光微黄,她动作放的很缓,却依旧惊动了女人。

林西寻一双眼朦胧,带着三分水意。

两人距离很近,近到徐相年能清晰看见她白皙脖颈上因呼吸而起伏的细长青筋。她顿了顿,别过视线,想一心扯过安全带,一直盯着她看的林西寻却在这一刻主动伸出手,揽住她的脖颈。

沉沉呼吸吐在她耳边,她听见对方极轻地说:“相年,我好想你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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